下次醒,還是不記得自已是誰。
忘記了是哪次,我的頭受傷了。興許是被木棍打的,也興許是被撞在了牆壁上,我已經忘記。只是從那之後,我的頭腦就更不好用。
我之前忘記事情,都是短暫的,慢慢的回憶一陣子,就還能記起來。現在不行了,現在無論我怎麼努力都不行,我生命中結識的人,一個一個在我記憶裡消失,好像有一隻手,伸到我心裡,把他們挨個掏出來。多麼用力的去擋,都阻止不了這一切。
有一天,我自己醒了,默默的疑惑著:我記得我是顧青衣,我有很多師兄的,可是,他們都是誰來著?我們顧家,都有什麼人?
我挨個數,數到四師兄之後,停住了。明明是有那麼多師兄,我卻就是記不起別的人的名字了,非但記不得他們的名字,也忘了跟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忘了他們的面貌,還有顧家的人,以前的時候,這些人都是住在山莊別院裡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個堂哥堂妹之類的,我有沒有叔叔?
這些,我統統都不知道。
值得慶幸的是,最關鍵的那些人和事,我還能回憶起來。但也只是勉強,具體的地方,都忘了。
比如,我娘和我爹爹。我爹爹是被決戰害死的,顧家人也是。後來我,安準救走了我,我藏在周誓中那裡,再後來,是哥哥帶我北上,他為了保護我,死了。
具體是怎麼救的我,我又是怎麼藏到周誓中那裡,我都不記得。有時候,疼的不那麼厲害,我眼前會忽然閃過一些畫面。
漫山翠綠,陽光明媚,有人牽著我,他的手很大,而且暖和。我覺得,有了這隻手,自已此生都不會受到傷害。這樣的記憶讓我覺得幸福快樂。
也有時候,是忽然記起一間房,很大,精美,我坐在床榻邊,不知道是守著誰,給一個人輕聲唱小曲。他睡了,眉目應該是很英俊的,但我看不清。這樣的記憶讓我覺得安謐寧靜。
還有,還有是在熱氣氤氳的浴桶裡,很暖和,不像現在這樣冷。水剛好,我舒適靠著,懶洋洋的再不想起。外面有人跟我說話,我也忘記了是誰,跟我說的又是什,我渴望能回到那一刻。
我每次想起這些,就很難過,也不知道緣由。難過完了,腦子裡就空空如也,只知道自己渾身都疼。哥哥死了,我這是怎麼了?
我受了傷,總是有人打我。別的,我也不清楚。
我的記憶就是從爹爹死開始,到哥哥死去結束。
現在,我很少再去看打我的人,不知道是我睡的時間更久了,還是他們出現的次數少了。有時候睜眼是很累的,我更願意閉著眼捱打。被鋒利的刀刃割開皮肉的場面,我看了之後只會更覺得那傷口疼。那些刑具,我也害怕。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不能就這麼把所有人都忘了。周誓中的鐲子,我還得託人捎回去還給他。這鐲子的名字我還記著的,他說這是塞北的草色。這樣珍貴的東西,我萬萬不能忘。
我想了一個法子。
只要我不背被水澆醒的,睜開眼,沒有人打我,那定然是夜裡我自己醒來的。我 可以慢慢的對自己說話,提醒自己。通常,我就這麼說:
我是顧青衣。
說完這句話,必定要端氣歇一會兒,剛開始說話的時候,喉嚨很不適應,像是被刀颳著,生疼。
接下來,我會說:爹爹和孃親在地下等著我。我為了給爹爹報仇,北上的路上,害死了哥哥。
這段話我一口氣說不完,中間得好好歇幾遍,咳嗽幾聲,把血吐出來,才能覺得好一些。
然後,我提醒自已頂重要的一件事:我這是快死了,得趕快託人,把這個手鐲送還給周誓中。周誓中住在… … 住在江南。
整個世上,我只還記得四個地方,哥哥是西南姬家的,我以前生活在山莊,周誓中在江南,那麼,剩下的那個地方就是天山了。天山很重要,因為天山有爹爹的骨灰和安準。
就是這樣,我把安準記起來了。
他說,我脖子上的玉到了一些時候能保護我。但是具體是怎麼保護我,我就忘記了。總歸是有用就是了。
把這些都對自己嘟嚷一遍,我就能緊跟著想起三師兄來,他叫聞之行,他很精明。我四師兄是蘇止,他最擅長寵著我。
就只有這些。
別的人,別的事,我太累了,沒有力氣再想下去。
這天,我是被人澆醒的。
這樣的情形,已經多的我都數不清了,反正不管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