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裡四處亂跑,那個時候的我,是能做到的。
仔細算起來,我已經整整三個月,都是活在黑夜裡。但是,我還沒忘記白天的樣子。
春天的山莊裡鋪著鮮綠的草,四處都是花。
我的生辰是五月,春末的時候,到了那一天,早晨起來,整個山莊一律是壽麵。吃完這碗麵,師兄們就還各自忙自己的,我扯著決戰漫山遍野的瘋跑。
我們從山莊的正門出來,一路沿著十分和緩的山路上山。開始時是我興沖沖的跑在前面,過不了一會兒,就是他在前面,牽著我的手,一步步拽著我走。頂多到半山腰,就變成他揹著我,我手裡拿著一根鮮嫩的樹枝,趴在他背上,精神十足的喊:“快走快走!”
他問我:“當真要快走?”
我馬上說:“我就是隨口喊喊,你不也經常這麼對著你的馬喊嗎?你慢慢的走就是了。”
決戰如果快走,那就是一路輕功上去,我受不了,害怕。
他於是就揹著我悠閒的漫山遍野閒逛。
有那麼一回,他把我從他背上拽下來,雙手環住我的脖子,傾著身子,壓的我直不起腰來,他道:“輪到你揹著我了。”
我累的滿頭大汗,只能揹著他走兩步,兩步之後,我們一同摔倒在地上。
能聞到草裡透出的氣味。
我清晰的記著那時候的一切,大抵也是因為再不能見到陽光,大抵也是活不長久,所以才格外留戀。
陽光從樹葉間透過,灑下來。我懶洋洋的半閉著眼睛,讓他揹著,無憂無慮,幸福快樂,像是能那樣,走一輩子。
我一直不能承認,可是,對曾經的顧青衣來說,決戰佔著她一大半的歲月。對現在的顧青衣來說,決戰佔著她全部的歲月。
不管是被仇恨遮了眼睛,還是無論如何都忘記不了過去,我就是看不到除了他以外的人。
唯一一個讓決戰不佔著我的方法,就是我離開世上。以後的顧青衣,她的歲月再不被決戰佔著了,因為她不會再有什麼歲月。
第二天夜裡,是八月三十,深夜之中,周誓中還沒有回來,我已經從昏迷之中醒了,哥哥進房,我從他那裡要來迷藥,放到茶水裡。
哥哥出門前對我說:“其他人也都準備好了,子時一到,我們就動身。”
我點點頭。
周誓中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我坐在桌椅旁,仰著頭望他一眼,道:“公子近來真是越發風流倜儻。”
他累的不像樣子,哪裡還有什麼風流倜儻的影子。我在他面前編瞎話編習慣了,剎不住嘴。
周誓中往我身旁一坐,我馬上就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推到他面前去,道:“剛沏好的茶,便宜你了。”
他得意一笑,也不管燙不燙,端起來就一飲而盡。
我道:“哪有你這樣品茶的,牛飲。”
周誓中笑著笑著,忽而正經起來,叫我一聲:“顧青衣。”
我以為他是有事要說,就應著:“嗯?”
他一頭栽倒在桌子上。
我真沒想到哥哥的迷藥這麼快就發揮效力了,我還有一句話梅聽完他就昏了,留下我的心在這兒懸著。
我嘆口氣,扯著周誓中,把他拖到床榻邊,又弄得他躺好了,一切收拾妥當,我環視房裡一圈,愈發覺著這裡好。
真捨不得。
我把那封信從自己衣袖裡掏出來,裝到周誓中衣袖裡。想了想又覺著不妥,萬一他醒了之後,見不到我,就慌忙出去找,那信會不會跟著掉出來?
我又把信拿出來,放進他衣襟裡的口袋。
這樣,倒是不會再掉出來了,他卻可能發現不了,萬一他沒發現,出去尋我,不還是會添麻煩?
我千思萬想,最後乾脆從箱子裡翻出線來,把信放到他手裡,層層綁在他的手上。
這樣,就不至於丟,也不至於他看不到。
我望著他手裡潔白的信封,和綁著信的紅線,突然控制不住的大哭。
我跟他在一處,如同夫妻一樣朝夕相對的待了三個月。他照顧我,安慰我,保護我,哄著我高興。
到了永別的這一天,他卻只來得及喊了一句我的名宇。
他叫顧青衣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時候。把我藏起來之前,囑咐我不要害柏,他叫我青衣。喝醉了酒,回到房裡,苦惱的對我訴說沒有法子救我時,也是叫我青衣。
日後,沒有一個顧青衣讓他叫了。
我哥哥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