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不快罷了。想來皇帝興致勃勃說要抬舉她的人,她卻說此人已經有了心上人,一門心思是要出宮嫁人的,聽上去有些太掃興;又或者,她對自己願不願意當這才人沒有把握,更不肯冒險。因此,這掃興的話,必須由自己來說,反正自己是“救駕有功”的,皇帝總不好翻臉來怪自己。
想明白此節,她心頭一片冰冷,再不遲疑,轉身深深的行了一禮,“民女多謝陛下抬舉,只是民女不配入宮,無法奉旨,請陛下恕罪。”
武則天暗暗的鬆了口氣,這個琉璃,果然是鐵了心不願意進宮的。
想到早上那一幕,她心頭依然有些百味交集:當蔣司醫確定自己是喜脈時,聖上狂喜之下信誓旦旦“媚娘,你才配當我的皇后,這個孩子,我絕不會讓他再受他哥哥姊姊那般的委屈”可轉頭當醫師回報鄧才人的病情時,他卻幾乎沒有斟酌就說要抬舉這庫狄琉璃,帝王的恩情,果然是雷霆雨露只是這種情形下,自己怎麼能說出,‘庫狄畫師與人已經私定終身,不願入宮’的話來?
更何況,不願進宮當宮女,和不願進宮當才人,本就是兩回事,庫狄琉璃的婚約只是口頭約定,此等榮華富貴就在眼前,誰知道她會不會改變主意?她也說過,除了自己再沒告訴別人的。聖上既然對她動了這種心思,自己替她回了,萬一她日後得知反咬自己一口又該如何是好?此事風險實在太大,而自己眼下卻是一步都不能行錯的倒不如就裝個不知道,用話點她一點,她這般玲瓏剔透的人,自然知道該如何抉擇,沒想到她竟是直接回了“無法奉旨”……
一眼瞥見高宗的臉色由驚訝迅速變成了微沉,武則天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詫的表情,“琉璃,這卻是為何?”
琉璃低頭不語,剛才她幾乎脫口就想說“民女已有婚約”,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裴行儉,他的確說過想娶自己,說過他願意娶自己,可是說到底,那也不過是一句話,他如今前程正是大好,在這樣的情形下,自己又何必把他牽扯進來?
武則天見她不回答,心頭倒也明白了幾分,抬頭對高宗笑道,“想來女兒家面薄,有些事情原是不好稟報聖上的,這庫狄畫師歷來是個妥當的人,又是個忠心耿耿的,此事都怪臣妾太過魯莽了,請陛下還是莫要怪她才好。”
高宗漠然的看了琉璃一眼,這一生,在女人們面前,他聽到過太多次驚喜若狂的“多謝陛下”,卻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斬釘截鐵的“無法奉旨”,驚詫之餘,不由有些惱火,卻也有些好奇,只是此時若自己開口追問,未免也太輕率了些,只得隨意點了點頭,“她既然能忠心救主,想來也不敢無故抗旨,此等小事,昭儀自行處置就是。”他心緒不佳,話音自然格外的冷漠,說到“無故抗旨”四個字時,更是下意識的加重了語氣。
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氣氛得沉悶得令人心顫。卻聽門外一個清潤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臣有事啟奏。”
在這片怪異的沉寂中,裴行儉的聲音來得格外及時,高宗轉身掀簾便走了出去。琉璃也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卻聽武則天低聲笑道,“琉璃,你心中可是怨我?”
琉璃心中一凜,忙誠懇的搖了搖頭,“琉璃哪敢這般不知好歹,這原是一場天大的富貴,昭儀是疼琉璃才沒幫琉璃回了的,只是琉璃的確不配入宮,不敢欺瞞陛下罷了。”
武則天仔細看著琉璃,只見她也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神色中略有些緊張羞愧,不由輕輕的一笑,心道,原來還是個不懂事的,只怕在外面跟那人做了點什麼出來,便不敢進宮來侍奉聖上了,這樣也好,眼前這女子不比鄧依依,看著性子謹慎老實,卻總有種讓人看不透、抓不住、親近不了的古怪感覺,她若真起了那種心思,只怕就是個難纏的。
想到此處,她安慰的拍了拍琉璃,“你放寬心,陛下最是寬仁不過的,你原是進來給我當幾個月的畫師而已,有了婚約不能入宮,自然算不得欺君抗旨。”
琉璃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簾外,高宗坐回了臥榻,淡然吩咐,“守約你進來回話。”
裴行儉垂眸走了進來,“啟稟陛下,適才鄭芝華回報,三衛人數已經大致清點過,少了一千二百餘人。”
高宗驚得抬起頭來,“竟有如此之多?那萬年宮的人數可曾點過?”
裴行儉回道,“內宮卻還好些,如今點著大約是少了四百多人。據說麟遊也有多處受了水災,司空已經著人去縣城。”
高宗默然無語,不由想起昨夜裡把阿勝他們驚醒的那銅鑼之聲,還有漆黑一片中那點在遠處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