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字時,不經意地面色微微一變。
我現在沒有興致去追究他神情間的細微之處,心知眼下這樣的局勢,絕非能讓我們寬裕的時間來敘舊。我想起今日而來的重任,索性就開門見山地道:“奕析,你退兵罷。”
我徐徐道來,“現今帝都易主,由四皇子高舒皓繼位,改元襄和,君臨天下,術己成舟,是無可更替的事實。作為親王,你就應即刻入朝覲見,然後率兵返叫封地。”
“繼位?”奕析只是安靜地聽著,然而,冒出的兩個字有些沒頭沒尾,還含著一點深藏的意味。
我知是瞞不過他,於是道:“當日登基大典之上,登上御龍臺,接受萬民朝賀的人,並是不皓兒,而是我事先就準備好的一個替身。”
奕析對於我的坦白,並不覺得十分意外,說道:“你拿魚目換了珍珠,那麼真正的小皇帝莫非在你的手中?”
我張口欲言,他卻將指壓在我的唇上,止住我下而要說的話,他愈加緊地攬住我,微涼的鼻尖抵住我的額角,目色款款,輕喃道:“你什麼都不必說,我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略略側過身正視他,一雙眸了黑亮而溫潤,星芒般執著而閃躍的希冀,我無比鄭重地看著他,我敢說,這一生,或許就這一次是最最鄭重其事,終於深吸口氣,問道:“既然你都明白,那麼……那麼我要你退兵,你可答應麼?”
在來的路上,這句話在我心中已經流轉過千遍萬遍,如同一匹綢絹般撫得平順到極限,但在問出口的一剎那,不知為何,語音還是小小的停頓了。對於這句話,我也預想了他有可能的數種回答,我這般地信任他,所以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熱切地希望,像一團在心底燃燒般的希望,他能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我們彼此心有靈犀,他一口就說出我期待著的那個答案。
時間一分一刻地過去,偌大的帳內,悄然無聲。
“退兵很難麼?”見他還是未有主動開口的意思,我勾起的唇角,極力維持著先時的笑意,眉宇間滿滿漾著的熱忱卻是遮掩不住地,一點一滴地冷了下去。
奕析覺察出我的異樣,他俯身輕點我的前額,一任脈脈地道:“顏顏,你是我此生的至愛,無論如何……”
他懷中的溫存依然令人留戀,我抬起頭,看著他的雙眼,墨色湛湛地沉澱在眸心,緩緩地說道:“我能等,但是有些話,你要想好了再告訴我。不曾說出口的話,我會一直當做不知道;但若是一旦說出口了,想要再退回去就難了。”
我說得極慢,而且說每一個字的事後,都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儘管言辭隱約,但是奕析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當日在御苑的梅林中,雖然表面上,我始終裝作副若無其事的樣了,但紫嫣那些咄咄逼人的話,捫心自問,難道我聽後沒有絲毫的動容?
紫嫣她太瞭解我了,她洞察世情素來犀利,不留餘地,她能看透個人的心,尤其是我的。她知道我怕什麼,她知道我擔憂什麼。那日,她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像是錐子般剌在我深藏在心底的憂慮,和不肯輕易示人的軟弱上。是的,十六歲那年的背棄,是我一生最碰不得的傷疤,我情願這輩子都不要再想起,同時,我格外地害怕,害怕再次背棄。
我覺得白己在此刻變得敏感異常,甚至維持不了往同的冷靜,什麼深思熟慮,什麼家國大事統統拋到腦後,我現在要任性一回,說是女了的天性褊狹也好,說是不識大體也好,我現在就想問他,唾手可得的江山,我,他會選擇誰?
“顏顏。”奕析眼神深澹地看我,“你知道的,昭慧性情冷硬,一貫是鐵腕御下,自她奪得權柄以來,屠戮之事不斷,帝都城中人人自危。那些受誅之人不知是真有其罪,還是無辜,但是昭慧藉此打擊政敵,挾報私仇。別的不說,御龍臺那次,她不僅處置了幾位領頭的人,就連府上的婦孺老人也是一概不留,按照律例尚且能有一條生路,歷朝律典昭彰,怎能容得她這般肆意行刑。而且,昭慧熱衷權勢,剛愎自用,如今更是能借皇帝年幼之由,名正言順地把持朝政,日後是否能歸皇權於正統,尚還不一定。但是如此一來,她一人獨斷朝綱,不是我杞人憂天,難保於胤朝又是一場女主之禍。”
“我不想聽這些,紫嫣的手段有時是極端了些,但是我保證,她不是一味嗜殺之人。”我兀地打斷了奕析的話,我承認,他說的話不無道理,這段日子來,紫嫣的暴虐寡仁我亦是親眼目睹,為此我還曾數次與她起衝突。但是,我不想在這方面深談,柔柔地握住他的手,誠摯地懇求道:“算我求你,讓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