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極低極沉,氣息拂過耳畔直覺得溼熱的癢,讓人生膩,耳後的肌膚激起了微小的顆粒。我周身覺得綿軟無力,肩膀卻是忍不住地顫抖,輕其一聲,道:“你要我為你想,可想過你把我囚禁在冰璃宮中,我又該如何自處?”
奕槿眼神一震,低聲道:“顏顏,朕絕對沒有囚禁你的意思。若是你願意,還是可以像以前那樣,朕不會拘束你在宮中走動,時而也可以帶你出宮……”
我“嗤”地笑出,冷冷地質問道“從籠中鳥再成為你手中的風箏,這兩者能有多大的區別?”
到底是心結難好。
如此日久,底下官人都覺察山宸妃對皇上的不太待見,謹小慎微地服侍著,不敢妄自'議論。我先前不過就是沉默安靜,性子倒還婉娩,待下人亦是寬厚和睦,但經歷那事後,性情卻是益發孤僻冷清,難以接近。
混沌的午後,我慵散地躺在榻上,身上覆著層湖綠薄絲葛被。侍女們都道是我在午睡,但是屏息斂神,不敢發出大聲響。窗戶半掩,微風徐徐地吹來,漫卷著廊下正當盛開的素馨花清幽怡神的香氣。我昏沉地躺著,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朝內閣中而來,到了兩重銷金帷幔前停下。我只當是奕槿,心中毛糙地厭煩,迷糊地闔著眼眸朝裡翻過身,背對著來人。
“娘娘正午睡呢。”一名侍女細碎地踱步山去,細聲地說道“凝玉小姐,原是您來了,小姐她……唉……”像是玉笙的聲音,嘆息著說不下去
輕薄如蟬翼的紗幔宛若被盈盈淡墨勾畫出了一筆,那道纖纖的身影稍稍挪近些,我此時是背向她們,而她隔著長長委地的紗幔也未必看得清我,嘆道;“好端端地怎麼會忽然成了這樣。”
“凝玉小姐,您不是外人。”玉笙聲音悲慼,眼眶酸澀得差點要落下淚來,“看小姐現在這樣子,實在比當年在繁逝時好不了多少……”
“我略有聽聞,當年姐姐剛剛嫁到北奴,不料舊症復發,遷離王宮另居別院,在繁逝一病就是四年……”
“千般辛苦,萬般坎坷,總算能在有生之年迴歸故國。其實,皇上待姐姐很好,只是姐姐的性格過於要強……為何不能都退一步……”說到這裡,她的話音滯一滯,喉底被強壓下的那聲哽咽縹緲如煙,帶著若有若無的寥落道:“更何況,這世上之事哪有圓滿的一日?”
我隱約聽見外頭的人刻意壓低聲音,輕哼一聲,“皇上待她的確很好,但凝玉小姐有所不知,想想當年的北奴王,對她難道不是好得體貼八微,恨不得傾其所有?最終怎樣,她可是回心轉意了?”
“當年北奴王是強勢逼迫姐姐,他害得姐姐遠離故國,想那漠北陰寒之地,伶仃孤苦,舉目無
親。姐姐對北奴王自然是心懷怨恨。可是姐姐當年是真心想要嫁給皇上啊,到如今,我還記得那日
姐姐從顏府出嫁的情景。我想對於姐姐而言,皇上跟北奴王應是不一樣罷。”
“他們……能有什麼不一樣?”鼻翼間溢位一絲鄙夷,緊接著所有聲響戛然而止。四周重新寂靜下來,我疲倦地睜眼,看著視窗的風“呼呼”地穿堂而過,吹得銷金帳子波動如水面波瀾,懸在簾下的水晶瑞腦香薰球打著旋兒“玎玎”作響。
初夏的天空澄碧,那般純粹的顏色,無一絲擾亂的雲彩。宮中的一花一木皆是經過人工刻意修飾,剪除了稜稜角角,顯現出端正合宜的形態,就連這宮中的天空,也是被四面紅牆切割成方方正正的樣子,端正合宜地鋪展在眼前。
沒有云,天際稀疏地飄浮著三四隻紙鳶,單薄的翅翼在風中吹得搖搖晃晃,像是冷不防就要一頭從空中栽下來。我坐在廊下,靜靜地看著好一會,現在己過了放紙鳶的季節。那些色彩絢美,姿儀輕曼的蛺蝶禽鳥,即使它們有心飛,卻是東風無力了。
我先前重病一場,現下略略好轉。這是我朝多年舊俗了,宮人們為我祈福放紙鳶,也是放走晦氣。看著飄在天上的紙鳶,我卻是莫名地心生厭惡。病中與奕槿的一場談話,讓至今我耿耿於懷。
我的唇角勾起一絲淡薄的苦笑,自由,他給我自由能是什麼,是拘囿在四落紅牆中的自由,還是被線牽制的自由。
幼妹顏芳芷尚在閨中,不妨在我宮中多留幾日,她此時正跟一群太監宮女們放紙鳶。顏凝玉生性沉靜柔順,而顏芳芷卻還是閨中女兒無拘無束的樣子,爛漫活潑。此時,她手中正擎著一隻翠綠色的蜻蜒,試了幾次都是在半空就輕飄無力地落下來,她穿著一身蝶煉紗荔枝紅薄衫,如同落在茵茵草地上一團彤雲,她手中牽著線,嘴中不時叫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