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的聲調陡然森冷,唇齒間冰寒就如利刃般逼近,“如果真的這樣,姐姐不會覺得噁心麼?
“噁心,的確是噁心。”我喃喃念著,手指下意識地揪緊錦被,卻不知道是在說誰?
紫嫣就坐在我面前。我看去,那張與我極為相似的容顏,其實她面部眉眼的弧度,骨髂的輪廓生得都比我深刻,女子嫵麗柔媚之餘,更是隱約流露出幾分不輸男子的疏狂傲氣。
奕槿曾說過我的心性過於倔強,難以馴服。可是我面前,分明就是一個比我更倔強傲氣、更桀驁不馴的女子。有過裂痕和瑕疵的感情,我情願不要。可是她,為什麼就能多年屈就宮廷,心甘情願地做他人的影子,報仇,她是為了報仇罷。
“姐姐。”紫嫣幽幽道,眼底瀰漫著白霧般的憂傷,她低聲:“在你眼中,阿紫是不是做錯了很多事。但是……但是如果可以重來,阿紫情願代姐姐前往北奴。”
如此強勢的她,此時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經意的柔弱。我側首不看她,聲音中是說不出的冷峭道:“算了罷,當年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姐姐知道麼?阿紫當年為什麼能進入東宮見到尚是太子的皇上,因為阿紫說願意為姐姐替嫁,所以皇上才肯見我。”紫嫣美意嬌嫵,神情純然宛若少女,眼眸中帶著一點皓白星芒般的懵懂,道:“若能如此,能被那人找到的就不是姐姐了。”
若能如此,能被那人找到的就不是姐姐了
“慧妃娘娘!”玉笙神色大駭,整張臉皆是慘白。
緊嫣卻是靠近幾分,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聲色咄咄道:“姐姐,據我所知,那歷赫於軒彰六年薨逝,你既然假死逃出。那麼軒彰六年到軒彰九年,這三年中你在哪裡?而她當時就在漠北,你也在,你們不可能沒有遇到……”
我渾然不知紫嫣在說什麼,眼神惘然
“慧妃娘娘,求求您不要再說了……”玉笙卻是衝上來,跪在紫嫣腳旁扯著她的衣袖,苦苦哀求。
“滾開!本宮跟姐姐講話!哪裡輪到你插嘴!”紫嫣怒道,豁然一拂袖,將玉笙推倒在旁邊,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竭力喊出道:“姐姐,是姥姥啊,難道你一點都不記得……”
“皇上駕到!”太監尖細高亢的嗓音傳來,通傳的聲音此起彼伏,來人是奕槿,裡面的人霎時齊齊一驚
“慧妃來了麼?裡面怎麼這樣大的響動?”男人朗利的聲音,軒昂高峻的身影漸漸走近
紫嫣眉心微鎖,她疾步上前打翻了那隻熬湯的銀吊子,頓時裡面滾燙的糖水四濺流散,此舉出人意料,玉笙雙眼愣直地看著她,後背卻是被她猛推一把,低喝道:“還不快去收拾!”
說完,她撲到我的榻前,竟是雙膝一軟跪下來,眼底湧出一片光芒搖曳的清淚,泣聲道 “姐姐,一別數年。阿紫就算是跪爛了蒲團,燒盡了香燭,也想不到還能在有生之年與姐姐相逢。”
“阿紫知道姐姐心中有怨,阿紫也覺得愧對姐姐,姐姐多年在外受苦,可是阿紫卻是在宮中安閒富貴,每每念及此,錦衾軟被只覺得如坐針氈,膏粱珍饈只覺得如咽糟糠。”單薄如玉的眼臉上那纖纖細緻的羽睫支撐不住,淚水一滴一滴地滾下,在她姣好的臉上暈散如珍珠,紫嫣一手顫巍巍地抵住自己的心口,纖細的手指還是抑制不住地震顫著,極是哀慟悽惻的樣子。
“多年來,原本應是姐姐隨皇伴駕,是阿紫佔了姐姐的位置。阿紫不敢奢求姐姐的諒解,若是姐姐介意阿紫留在皇上身邊,阿紫情願自行引退妃位,遷離漪瀾宮,餘生獨居於去錦冷宮。日夜焚香禱祝,唯求姐姐和皇上之間能夠圓滿,此生足矣。”
紫嫣抬首看我,只見那纖秀嬌小的臉上淚痕縱橫,眼底將落未落的淚珠盈盈,口間露出一點碎玉般的皓齒,那一點欲說還羞的楚楚可憐,竟是一種說不出的令人心折。
奕槿闊步進來時,正好就看見眼前一幕,他未說什麼,僅是默然地凝視著我
黃緗亦是垂眉跟在奕槿身後,進來時見到如此情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悲痛哭號道:“娘娘在說胡話罷!若是娘娘走了,誰來照顧三殿下?”
細碎的淺銀流蘇從髮髻直垂到頸邊,愈加襯得紫嫣的一張臉雪白清矜,血色全無,她的雙唇如雨滴打溼的花瓣般戰慄著,端正神色,朝我深深地一拜到底,聲音清婉卻堅定無比地遒:“阿紫願將三殿下從此託付姐姐,只願姐姐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對幼子多多垂憐……”
我一直冷眼看著她,聽到這裡不由也覺得心間一震,紫嫣竟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