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我留下輕邈空虛的兩個字,宛如風塵般飄散在愁腸鬱結的空氣中,就朝著殿外走了出去。
鳳祗設在都外的據點被毀,同時傳來的還有蕭隱身死的訊息。登基大典在即,我本是不想選在現在告訴紫嫣,但是她逼得我不得不走到這一步了。
到了殿外之後,我看到元君正等著,見我出來急忙問如何了。
我搖頭,鬢角累累烏髮壓著一張臉益發蒼白清冷,元君看到我的面色時,以為我病發,著實嚇了一跳,勸我先回去歇著。我扶著元君的手,卻是不肯走,回首看到敞開的殿門裡面黑洞洞地,如是深不見底,大概過了很久,我看到紫嫣走了出來,她此刻的神色,跟先時進去時別無二致,依然雍容端莊,風儀高華,或許任何的情緒,都掩藏在一襲看似無懈可擊的冷傲之下。
她說道:“三日後的登基大典如期舉行。”
候在殿門外的那個老太監似乎還有遲疑,紫嫣如是看穿旁人的心思,眼中厲芒犀利地掃向一行人,擲地有聲地道 “他若不願意,綁都要給哀家綁到龍座上去!”
顏傾天下 悵望千秋一灑淚6
宮室之外,終年不落的繁木森森,九鬟錯落的窗格籠著支離的暗影。空氣依稀瀰漫著菸草衰微時獨有的清冷孤寂,夜涼如水沉沉地漫上肌膚。我的步伐極輕,落在鋪地的厚厚錦氈上悄無聲息。
未點燈,殿中那些富麗堂皇的擺設在地上落成一團團灰墨色的影子,猙獰地糾纏在一起,長夜無月亦無星,唯有積雪上的反光漏進來。
尚在守孝期間,通體縞素未曾除下。她背對著我,伶俜地站著。下頜尖尖,半邊側臉讓溟漾的暗色渲染得如虛如幻。纖細清瘦的身量如崖底幽花,仿若一縷微風就能吹折單薄無力的莖稈。但她站在那裡,偏偏紋絲不動,就連衣袍上細微的褶皺都無。
我駐足良久,朝前邁了一步。紫嫣眼角餘光一側,泠然道:“你不要過來。”她的話意柔柔澹澹,不是嚴厲生硬的口氣,卻透出冷漠,淡倦。
我一怔,剛剛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我站在她身後三尺遠的地方,從背影看擊,她的肩膀似乎輕微地顫動,如是在極力剋制著,嗚咽如風間碎笛的聲音白喉間溢位,卻緊咬著唇不讓我聽見。
這樣彼此不知沉默了多久,她朝前走去。自始至終,她一直背對著我,離去時將背脊挺得筆直,長長的群裾蜿蜒地拖在身後猶如風凰羽翎,驕傲的姿態,高華的氣質,不見絲毫的狼狽。
就在她離去的那刻,我看到一點晶亮的光芒從她垂落的雲袖間落了下來,宛若墜落的小小流星。我走上前將它揀起,原來是一顆僅有指甲般太小的珍珠,潤白光澤,極普通,看色澤和形狀都不見得有多貴重,而且表面粗糙,顏色帶些黯黃,應該是經年舊物了,握在手心裡有溫溫的觸感,如是被人的體溫捂熱了。
我心間微詫,方才我看得清清楚楚,這顆珍珠是紫嫣遺落的。紫嫣向來食必精,器必工,她怎麼會隨身帶著這樣一顆不起眼的珠子。我將珠子拈在指尖端詳,看到兩側穿了孔,大概先前是用作衣裳釦子,或是束髮的珠子。
發珠,我腦中激靈地閃過光亮。
蒙晦沉湮的回憶霎時被撬開一道縫,那時她尚是嬌蠻任性的小女子,調皮地朝著對面屋頂上的鷂鷹做拉弓的動作,被激怒的鷹冷不防化作白影俯衝下來,尖喙啄落了她束髮的一顆珍珠。
“這是誰家的鷹,這般不好好調教!”她嗔怒道,亂了的青絲幽婉如瀑地披在肩上。
“我家的鷹有冒犯姑娘的地方,請姑娘原諒。”
在眾人面前失了姑娘家矜貴的面子,她不依不饒道:“這扁毛畜生也太兇猛了。”
鷂鷹的主人依然笑得溫文爾雅,“定是姑娘作了什麼激怒了它,否則它不會這樣無禮的。”
我的心思豁然明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覺間我輕輕嘆息,緊緊地擺住那顆珍珠,攥得太緊,圓潤的珠子如稜角分明的石子般硌得掌心有些痛。
三日後就是新皇的登基太典,但是皓兒仍舊不願意接受皇位,他成天大吵太鬧,執意喊著要他的父皇,還將內務府進去的龍袍全部剪破。皓兒身邊的宮人都膽顫心驚地伺候著,小心翼翼地秉承著昭慧太后的意思,絕不可在登基之前出一點的紕漏。
對於皓兒,軟語安撫,婉言哄慰部不奏效,紫嫣索性是硬了心腸,下令將皓兒禁足在寢宮中,不到登基的那日就不準踏出半步。皓兒的性格像極了紫嫣,剛烈,倔強,外部越是壓迫,就越不肯屈服低頭。他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