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令我一時驚愕。寢宮中的太監宮女都被趕了出來,他們臉色憂懼,大氣也不敢出,顫抖著地立在外面。有些東西從殿中扔了出來,諸如花瓶與玉器碎片,還有砸破的硯臺,撕爛的玉帛紙,橫斜的筆管,總之得殿門前一塌糊塗。殿裡還時不時地傳出侍從苦苦哀求的聲音,還夾著孩童憤怒而清脆的斥罵聲。
“怎麼回事?”我不禁眉尖一蹙,低頭時,眼光落在一樣明黃色的物什上,明黃本來就耀目的顏色,頹委地散落在一堆零落的雜物之間,依然讓人一眼就看到了。
身旁眼明手快的侍從早將它揀起,雙手奉到我面前,我看到這是一件龍袍,小小的樣式,是尚衣局的宮人專門按照皓兒的身量製作,不過被剪子絞得一條一條,破破爛爛地當成廢物扔在地上。
有位老太監出列,他不敢抬頭看我,癟著嘴道;“皇上不肯試穿龍袍……將袍子剪了,又砸了好些東西……現在正吵著鬧著不要當皇帝……””
“什麼!居然有這種事!”一把冷冽的女聲傳來。紫嫣晚我一步,現在也已經到了,她玉面含威,緋唇微抿。顯然是昕到了那名老太監的話,心裡大為不快,通身透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令旁側之人不寒而慄。
那名老太監愈加驚恐,兩個肩膀都要縮在…起,道 “太……太后……兩位太后這……這……”
紫嫣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跟我禮儀性地打個照面,就一把扯過那件絞爛的龍袍,怒氣衝衝地朝著內殿衝了進去。
我心道不好,亦是同紫嫣一起進去,看到這大冷的天,皓兒那小小的人兒,僅著一身單薄的白色寢衣,蠻橫地將那些御用的東西全部擲在地上,口中還大喊大吵著:“拿走,拿走,這些東西我都不要……”
有兩名太監跟在他身邊,面色為難地勸道:“小祖宗誒,這些都是皇帝應用的東西,您就要登基了,怎麼還說這種話?”
“我要是做了皇帝,那麼父皇呢?”皓兒一張小臉雪白,腔調中帶些悽楚地問道。
太監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怎麼到了這時候,您還問這種傻話,先帝駕崩了,所以眼下要您當皇帝了。”
“你胡說!父皇怎麼會死了!我不相信父皇死了!”昕到太監說出“駕崩”兩個字,皓兒如是受到極大的刺激,原本溫順的孩子頓時暴怒起來,像頭小豹子勃然跳起,冷不防就把面前比他足足高了半個身子的太監,推倒在了地上。
仰面栽倒的太監嚇得半響說不出話,只見皓兒一雙烏黑的眼珠瞪得渾圓,放開嗓門尖叫道:“我不要登基!我不要當皇帝!”
“要不要登基,要不要當皇帝,統統由不得你!”紫嫣的面容如凝冰覆霜,攥著龍袍的纖指骨節隱隱泛白,她一揚手將袍子扔在皓兒面前,裁製龍袍的明黃錦緞質地柔軟輕密,但龍袍上用金線繡了密密的龍紋,燦燦的金線使這件袍子有了不一般的質量,被紫嫣扔在地上的時候,竟撞擊出有如金屬的琮鳴聲。
我有幾分明白紫嫣此刻的心情,為了九五至尊的皇位,她謀慮了多少年,付出了多少心血。最後,承擔全部的榮耀和尊祟的這個人,她的兒子,他偏偏說不要!
紫嫣看著皓兒,說出的話冷冷清清,僅僅是在命令般,“把袍子撿起來。”
“不要!”皓兒幼弱的身子挺得筆直,聲音稚氣卻帶著強硬,他賭氣般一腳將龍袍遠遠地踹開,“我就是不要穿這件袍子!”
我看著對峙的兩人,他果真是紫嫣的孩子,不僅五官酷肖,就連眉宇間流露的那股不可摧折的倔強,和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凜冽氣勢,也與紫嫣如出一轍。
有名太監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暗地裡拽皓兒的衣角,“皇上,您千萬不要跟太后慪氣……”
皓兒根本不昕那人的話,徑直走到紫嫣的身邊。經過剛剛一番吵鬧,原本修潔的寢衣有些皺巴巴,他未著鞋襪,現在是冬日,殿中雖暖,他一個小孩子,也經不起赤足站在冰冷的地磚上,白嫩的腳趾凍得微微發紫。
生氣歸生氣,紫嫣終歸還是心疼這個兒子,也畢竟是她和蕭隱唯一的孩子。她的目光溫暖幾許,俯下身將雙手放在皓兒薄削的肩膀上,儘量柔聲道:“皓兒,莫要胡鬧了。”隨即朝服侍的人,“去將皇上的外裳拿來,太冷的天穿得這樣單薄,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如何伺候的?”
皓兒清秀纖白的小臉揚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盈著一汪眼淚,兩隻手緊緊地抓著紫嫣群裾問道:“父皇呢?父皇怎麼了?”
紫嫣聞言,剛剛泛起暖意的目光,霍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