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得山人意料,陰冷了舌尖,一字一頓道:“若是皇上龍御歸天,臣妾定當殉葬。生是皇后,死後亦要同入皇陵共寢,陪伴皇上千秋萬世。”
奕槿看著我,微微蒼黃的臉上漸漸地浮起一層愕然之色。
“皇上不相信?可要據此擬一道聖旨麼?”我唇際漫出一縷漠漠的笑意,如一抹袱露橫江的絕決,毅然就朝著外殿的金龍大案走去,上面擺著未經書寫的聖旨,明黃色的緞面,長長地展開一幅,亮晃晃地要刺瞎人的眼睛,上面密密地繡著無數張牙舞爪的龍,金黃粲然的鱗,鮮紅如血的角,看不山龍的數目,直覺得無數瞠目欲裂的龍首,鱗片,爪子都密匝匝、緊簇簇地團聚在一起。
我此時的容色皓白如雪,執筆的瞬間無悲無喜,像是過濾掉了全部的感情,在空白的緞面上落字,一管紫毫游龍走蛇,連我就都不曾看清自己寫了什麼,越寫越覺得心底的寒意愈重,從肺腑滲出,再化成纖絲一重重適入四肢百骸。自始至終,奕槿都僅是冷冷地看著我,絲毫都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皇上,現在可以相信臣妾了麼?”當我將那道擬好的聖旨拿到他面前時,他漫意地掃過一眼,然後斜乜著眠看向凝玉,“替朕將玉璽取來。”
凝玉愣愣地看著眼前這樣幕,早已驚駭得六神無主,木頭般柞在原處一動都不動。我主動請旨殉莽,奕槿非但準了,而且冷靜得連半句挽留都無。
“快去!”奕槿餘光橫掃了一眼不肯挪動的凝玉,不耐煩地呵斥道,“連你都要違逆朕嗎!”
“不……皇上……不……”凝玉被他的喝聲一驚,雙膝發軟,已是“噗通”跪倒在地上,斷斷續續地醣不出…句完整的話。我看著凝玉,已是入冬的時令,但她那張秀若白瓊的臉龐上冒山冷汗涔涔,十根細瘦的手指交疊放在錦裙上,顫抖不已。
我冷眠看著,默默地將那道聖旨放下,恭謹屈膝道:“皇上留心保養著,臣妾就先行告退了。”當走過凝玉身邊時,我目光一軟,將跪在地上的凝玉溫柔地扶起,輕聲道:“姐姐先走了,你且留著,仔細伺候皇上將今日的藥服下。”
凝玉一點貝齒咬著朱唇,一雙明眸中滿是惴惴的驚惶之色,我見了不由心生惋惜。這些日子來,一直都是凝玉陪侍在奕槿身邊,後宮中那些被冷遇的妃子,不知因此有多羨煞紅了眼,嫉妒得要死,但她們誰又曉得,陪伴聖駕是如此一件提心吊膽、看盡臉色的苦事,倒是可憐了凝玉,但也幸好她的性子婉靜柔順,再多的委屈和苛責都默然地忍受著。
“凝玉送送姐姐罷。”凝玉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柔綿溫熱,眼底卻亮著些微晶瑩,低低的聲音中彷彿有些不捨。
我聞言不動聲色,凝玉執意要送我,甫一動身,但身後就傳來一個威赫陰沉的聲音,“不許去!”
我輕拍一下凝玉的手背,就鬆開她的手,一人孤然地朝著外面走去。
“姐姐。”聽到身後響起陣短促細碎的腳步聲,凝玉好像要追上來,但即刻被厲聲喝住。
通天落地的龍緯風幔一重又一重,飛金鑲玉的殿門將一室暈黃的暖光都隔斷。我未走得太遠,隱約聽到身後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皇上,藥灑了,臣妾讓人再端一碗來。”
“不用。”
“皇上……”凝玉似乎還想勸。
“朕說了不用!”奕槿地暴怒地打斷,後面的低語就聽不清楚了。
“皇上……可是……可是現在不好……”
男子聲聲粗重的喘息,糾纏著女子喉底發出的低微的顫音,緊接著就在重重帷幔中隱沒了春意漾然的聲息。我已到了太極宮的外殿,因主上染病不得受風,窗戶都緊閉著。天色發沉發暗,漾漾的微光“六合同春”吉祥雕花翔案,在地磚上投射下一大塊誇張而龐大的暗影,將一切都嚴嚴實實地罩住。
我孑然而立,突然間覺得心肺處如被錐刺,呼吸一滯,一時如是喘不過氣來。單薄的身形一搖,落葉般緩緩地跌落在地上。我低頭不住猛咳,口腔中瀰漫開腥甜之息,血絲溢位唇角。我不由苦笑,想是眩血的舊症在這時發作了。此處正好在太極宮的外殿,而這個時候一些侍人在裡間伺候,餘下的在宮殿四周巡邏守衛,就這裡空空落落地最無人。
高峻飛拔的大殿唯有我一人,我坐在地上,仰首看著頭頂描繪著煌煌朱藻翠蘿的屋脊,恍恍惚惚地想著,如果我今日病發死在這裡,是不是也不會有人知道,就這樣冰冷的身體,躺在冰冷的地磚整整一夜。我咳得愈發厲害起來,意識忽地一渙散,心神竟是一時支援不住。我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