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姐亂喊什麼,讓那些奴才聽到還以為出了什麼事。”韶王笑意寧淡如天陲遠雲,“這匕首就是我要送給五姐的東西,裡頭的短劍給五姐,鞘身給我那位好六哥。”
端儀的神情難掩激憤之色,剛才就是韶王,害得她差點在眾人面前失儀,現在一把匕首還牽三扯四,心中騰起不滿之意。僅顧著自己冷眼看著,也用手不去接,揶揄道:“七弟倒是小氣,一把匕首居然還送兩個人。”
“我自行挑斷經脈時,就是用這把匕首,皇姐覺得還會有第二把麼?”韶王笑道,看似平和寧靜的話中有種令人說不出的毛骨悚然,他的左手像是再也使不出力氣般,五指一鬆,短劍和鞘身齊齊掉落在地上,韶王坐著的轎輦中都是血,慢慢地開始滲到地上,一滴一滴,深秋的楓葉猩紅地鋪滿一地,淌出的血液蜿蜒地順著鮮紅錯落的葉脈,如泥牛入海般悄無聲息。
劉公公一見勢頭不對,趕緊地招呼那些還呆滯在原地的轎伕上來,若真的在他護送之時出了大事,他當真就是萬死都難辭其咎,剌剌地扯著嗓子喊道:“快快,等不得了,趕緊出宮!出宮!”
韶王任由著他們將轎輦抬起,端儀還是站在原地,轎輦經過時,簾子飛起一角,隱約的露出半張清弱而煞白的臉龐,像是一閃而過的眼花,那張臉上還帶著些許寥落和輕嘲的神色。
待到轎輦遠去,端儀朝著一個方向喝道:“出來吧!”
端儀話落,從不遠處走來一名男子,看年紀三十左右,看通身服飾亦是皇室親王。端儀甫一看到他,就劈頭蓋臉地罵道:“你躲得倒好,讓我一人上前擋著。七王后來說得話聽見沒有,說你尚不如孌童來得光明正大,這種狠話說得才叫辛辣。”
那名顯身的男子正是六王爺琪王,朝那裡使了個眼色,問道:“你看七王現在如何?”
端儀憋著一肚子悶氣,恨恨地啐道:“貌似傷得很重,但看他還能這麼神清氣爽地罵人,估摸著不會有什麼大事。既然自己動的手,終歸還是留下分寸。”
望著宮牆外一角湛藍明淨的天幕,端儀想著,韶王傷勢頗重,此時應被送回王府上。端儀見過韶王遍身是血的慘象,這種樣子若是被他人看見,豈不是……眼下情勢歷歷分明,皇上步步緊逼,韶王自甘隱忍,這讓一干朝臣如何看,天下百姓又如何看。
端儀是心思深遠之人,想到這裡,腦中驟然有閃電耀過的明亮之感,身上卻感到負了鉛塊一樣的沉重。
“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間以得行。童蒙之吉,順以巽也。”她倏然抬首,重重地嘆道:“靈犀此舉蠢極,恐怕朝中老臣的心都要偏到他那裡去了。”
顏傾天下 天意從來高難問2
十月將盡,風高日淡,一天秋色共澄清。偶爾晨起,看到黯墨色的草葉上輕覆著薄薄的白霜斑斑駁駁地,彷彿是落魄的女子,臉上那層抹不均勻的脂粉透出彷徨與悽然。
自從進宮謝恩的那日,韶王被遣送回府邸後,宮中派去王府的太醫有增無減,外頭的訊息也日日地傳報回宮。
第一日,太醫回稟,道韶王殿下因失血過多,尤其是雙腿或許會落下殘疾。
第三日,太醫回稟,道韶王殿下身上的傷口不慎感染,出現輕微的糜爛潰瘍,伴有高熱,傷勢已逐漸惡化。
第六日,太醫回稟,道韶王殿下因傷勢惡化,而引起持續不退的高熱,如此日久,恐有性命之虞。
一直捱到十餘日,還是未有讓人稍稍寬慰的訊息傳來。原先太醫院的首腦周鑑大人,因舉薦晦奴一事觸怒龍顏,奕槿早已下令罷免其職位,另指了一名胡姓的副首接替,一日胡太醫進宮稟報時說:“臣等腮腮度之,人之軀體損傷後,受六淫之邪及疫癘之氣所致而發熱。但王爺曾於北奴一役中身受箭傷,當年箭勢深及肺腑,多時調養後還是留下病根,故此次受創後,致使往年舊症發作……”
奕槿眉凝陰鬱之色,未等胡太醫說完,就一掌大力地拍在御案上,“七王體質一向康佳,怎會無端端地就這般兇險,爾等若欺上瞞下,朕定不輕饒!”
胡太醫一壁磕頭如搗蒜,哪裡還有膽量敢再出聲。奕槿見了,不耐煩地揮手讓他下去,胡太醫方才如聞大赦,暗暗鬆了口氣,就行禮告退了。
我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現在的太醫個個都是驚弓之鳥,上頭每問一句,他們在心裡都要將言辭謹慎地斟酌好幾遍,生怕將韶王的傷勢說重了,讓自己擔上暗助韶王挾君的罪名,但更怕說輕了,萬一韶王真有三長兩短,他們一味輕言掩飾,到時候定是難逃罪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