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就匆匆地離開了。
我與他的房中,僅有一星燈光在赤金蟾蜍繞足燭臺上晃著,那隱晦的光亮如隱在烏雲後初月,也如我此時黯淡的心緒。我靠在一個茜蔥色絲緞美人靠上,盯得那搖晃的燭光久了,眼睛也漸漸生山痠痛,一滴淚溫溫地涸溼了腮畔柔軟如雲的緞面。
這時,一雙溫暖的手放在我因低泣而聳動的肩膀上,我回首看他已悄然無聲地走到我的身後清俊如玉的面容中猶帶著羈旅後一點落拓的風塵,可是眉目中更多的是對我傾注的疼惜與擔憂。
奕析進房時在門口滯留許久,我想玉笙已經將一切事情告訴了他。
“琅嬛。”他在我身邊挨著坐下,看著我此時乘腸欲斷的樣子,嘴唇嚅動一下卻是惘然著不知怎麼開口。
我伏在他的手臂上,抑制在喉間的那聲嗚咽壓得低低的,亦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琅嬛,你不曉得我現在有多後悔。兩年前在北奴……那次我就應該帶你走……如果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我就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虎狼環伺的地方……”變析眼中有憂愁的莽霧升起,那麼濃重的霧氣遮住了原本純澈清明的眸子。
我心中一苦,知道他指的是當初在北奴境內,他冒險截下我的馬車,勸我離開北奴,可是我卻執意不肯。他被我言語所傷後離去,緊接著就在那夜我就遭到綺妞的暗殺,才有了後來的落胎一事。
我嘆道 “這話你以前就說過……”此刻的嘆息聲一如寒風穿梭過蕭蕭瘦竹的淒涼。
“可是沒有一次來得比現在更悔恨。琅嬛,我……”他臉上慢慢地凝集起痛苦之色,似乎不忍再說下去。
我胸口隱隱作痛,看他這般自責的樣子,我難過之餘亦是心疼,想要如上次那樣說一句: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你強行帶走我,否則我絕不會自願離開。可是話到唇邊卻是如此的艱澀,像一把鈍刀來回地磨礪著唇舌溫軟的血肉,一口作嘔的血腥直要從齒縫間沁出來。其實後悔的人豈止是他,還有我啊!
“我真恨自己,真的很恨自己……看你現在這樣痛苦,我就有種感覺是我的錯,是找害了你。”他將我緊緊地抱在懷中,手臂的力度收緊在胸腹間勒出清晰的痛感,也是在那樣的痛感中我知道他是如此在乎我,越是在乎就越是自責。
“不是你的緣故。有些事或許命中註定吧……”淚痕在臉上慢慢風乾,我無奈苦笑。我的人生也許永遠都難以圓滿吧,還不如天際的一鉤缺月,每月到底還能圓上一次。儘管與他能走到這一步,經歷了無數艱難,捨棄了很多東西,但是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已足夠作為苦盡甘來的慰藉。他曾說像是在夢境中,恍惚中會生出患得患失的錯覺。
一切的事都是註定好的嗎?全副心思地相愛著,休是我的唯一,我亦是你的唯一。可是我與他之間免不了還是有缺憾。
我轉了個身,軟枕挪了位置,一串嫣紅珠子從絲緞靠墊下滑山,“玎琮”地落在地上。我低頭一看,是前些天乳母教我打的珠絡子,用細如胎髮的金絲將紅玉珠子穿起來,這種紅玉凝光如血,顆顆珠子不是渾圓,色澤形狀都如紅豆般,人又稱這種紅玉為相思子。我在介面處用金絲細細地綰成同心扣,做好後就一直塞在了軟枕底下。
奕析俯身將珠串撿起來,紅殷殷的珠子映著手心白暫的肌l膚,每顆珠子中都好像注入了瑩潔的光輝,有種說不出的奪目。
我心裡滿是愴然,極力地將湧到眼眶的淚水逼了圓去,他看著我倔強冷清的側臉,一時難以開口,只是默默地將那串相思子塞回軟枕下。
夜似乎已經深了,燭臺上的一簇火苗兀自搖曳,這樣微渺的一盞燈都只照亮了我們半個了側臉,另半邊浸在各自的黑暗中,以前覺得靜靜地和他在一起,是最安好寧和的時光,沒想到這刻竟然會靜到如此的難捱。
奕析深嘆口氣,像是在反覆斟酌著,最後他才問道:“以前你在繁逝養病四年,我曾暗中託人帶給你的信,你有沒有收到?”
“信?”我驀然驚起反問,“什麼信?”
“你不知道?“奕析見到我如此反應,同樣是驚訝,隨即神色稍稍有些激動道:“可是你當時還寫了一封那麼絕斷的回信給我。”
我被他說得更加惘然,說道;“有這樣的事嗎?可是我根本一點都不知道。”
奕析倏然起身,疾步走到一方紫檀木書櫥前在隱蔽處拿出其中一個雪白素錦緞盒,將一封信拿給我看。我心知其中一定有古怪,顧不得傷心,急匆匆地將裡頭的信紙抽出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