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動,沈仲去年離雌,但是離菡兒去後還不滿百日。我看著懷中啼哭的孩子,一個念頭泠泠地跳出,嬰兒無知卻有靈性,她莫不是……在為生了她後力竭麗亡的母親哭喪。
我回想起當年苗兒不甚俏麗卻紅如渥丹的臉頰,還有最後一次沈府相見時,那張瘦削凹陷的蒼白麵孔,再看看櫻若年紀尚小卻與生母有幾分酷肖的小臉,忍不住悲從也來。若是沈仲不死,菡兒不死,這個孩子能養在親生父母身邊,應該會幸福很多吧。
玉笙見我念及往事,將手放在我的肩上,安慰道:“小姐,都過去了,您也不必再自責,好好照顧小郡主,將其平安地撫養長大才是正事。”
我轉頭朝玉笙會心一笑,心生感激之情。她總是安靜地陪在我身側,寬慰我的心。
“奴家聽來一個法子。”韓乳母面露隱秘地細聲說道,“父母早逝而受驚的孩子,用父或母生前貼身而戴金銀銅鐵等的飾物,做成一寸左右大小怒目齜牙的虎首式樣,項圈手鍊旨可,即可給小兒壓驚,保佑平安。”
“哦,知道了。”我倦意淡談地應道,“父母生前貼身所戴飾物,金銀銅鐵等都可。我即刻命人去辦,若是這法子真的有效,自然不會少了對你的賞賜。”
“謝王妃。”韓乳母喜滋滋的拜謝道。
我的指尖拂過櫻若佩戴在胸前那被精緻的銀鎖,這銀是尋常物什,但是這麼大塊完整且顏色通透的紅翡滴珠石卻是難得。想著有些微的悵然,再珍貴的東西,也比不上生身父母貼身而戴的銅鐵之類,想想感情亦是如是,無關之人給的愛再好再完美無瑕,或許也比不上心中所愛之人給的半句噓寒問暖。
我讓玉笙將櫻若抱給乳母照顧,四名收入王府的乳母中,唯有韓乳母清楚櫻若郡主並非我與奕析親生。我低語道:“你記著提點她一聲,此事不可外揚。”
“知道了,小姐。”玉笙會意,我也無需多說什麼。
走到外面,皓月當空,遠處寒色暮山問吐納出的無數星子光芒晦黯。天幕帥墨深沉,滅陲之處若有若無地升起暗紅的疏煙,像是籠罩在冷光齄冽的鐵戟上的層浮鏽。
入夜起風,我屏退了所有跟從,一人獨自走著。看著映在牆壁上的蕭蕭樹影,如一大團糾結的墨水,莫名地感到一絲心神煩亂。沿著夜露沁涼的臺階拾級而上,看到一興致閒雅地憑欄而立,衣袂隨風飄揚。
我心中知道是誰,提起裙裾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一時玩心大起,伸出雙手去蒙那人的眼睛不過他比我高根多,此刻又是背對著我,儘管踮起腳對於夠到眼睛的高度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琅嬛。”安靜著的他陡然山聲道。
我瞬時一驚,伸出的雙臂順勢囤住他骨髂分明的肩膀,纖秀玲瓏的身體貼著他的後背,嗔笑道:“就準休嚇唬我,還不准我來嚇唬你嗎?”
奕析握住我放在他肩上的手,感覺到他掌心熱度乾燥的紋理,看著我來的方向問道:“櫻若睡了嗎?”
“再哭鬧上一會吧。”我朝他眨眼,訕訕地苦笑道。想起房中乳母給我說的皤,於是簡略地說給奕析聽。
他聽得有些心不在焉,隨意地說了兩聲好,湊到我耳邊問道:“你知道今日寧府中在商量什麼事嗎?“
我心下訝然,細細思忖已大致明瞭緣故,卻有意避而不答:“誰關心寧州府中的事?今日我正好收到元君從帝都傳來的信函,你倒是先猜猜她說了什麼事?”我的側臉貼著他背部明朗冷冽的線條,意態清淺地笑著。
奕析回頭正好對上我的目光,斂聲問道:“你已經知道了?”
我平靜地點頭。帝都或是奕槿,於我而言都已太遙遠。我與他之間的距離不僅僅是八年的時間,其中相隔著太多的人與事。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是原本應該抹滅的前生記憶,詭異地在一個人的頭腦中保留下來。
“琅嬛。”奕析眼神異樣地看著我的平靜,“那你怎麼想?”
看著他此刻的表情,我忍不住“撲哧”一笑雙敏臂軟軟地摟住他的脖子,嬌聲道:“還能怎麼想都已經嫁給你了,悔婚的事我可是做不出來。”
“可是你知道的,雖然那麼八年過去,皇兄他……”奕析微蹙眉峰道。
“既然做了你的王妃,我當初就沒有打算隱瞞,不過玉笙說得對,我不得不顧忌到我的母親。原本想著最快也是要熬到八月中秋節叫,沒想到會這麼倉促。”留得尖尖的指甲“沙沙”地划著欄杆上紋理細密的玉石,心想:的確太倉促了,現在伏眠中許多事懸而末決,此時絕不是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