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的水珠悄然滑下,“既然如此,就都別回頭了。”
走在蛇腔似獲長的宮殿,讓我感覺像是走在王陵的深避甬道中,抬頭看見高遠的燈光,如同一排聳峙的森然利齒,這樣的燈光設有照亮什麼,只是將這裡渲染得愈加翼暗陰沉。每走進一步,都好像是在一灘稠膩的泥淖中愈陷愈深。
“膽小!”一聲低喝如同湖面上層層泛起的水紋蔓延開擊,我回望一眼身後,孑然的影子斜斜地拖在明淨無塵的玄玉地磚上,眸光中不由挑起一縫難以掩飾的厭惡與不屑。
“你在罵誰?”滄桑威赫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看見有人以手支額坐在正中一張螭獸寶座上,體態微斜,微微露出疲乏之色,“你又是什麼人?”
心頭驀然浮起驚愕,立即被我不動聲色地K制下士,耶歷弘說過這個大殿中除了他,空無一人,那些如影隨形的心腹死士都已經被幹脆利落地剪除跆盡。
“唉。”我若有若無地嘆了一聲,取山火摺子將身側的一座玉勾盤雲燭臺上九支牛油巨蠟點了,明煌煌地拖曳出一蹙的光亮。柔和暈黃的光芒流轉在我的臉龐,我輕聲問道:“現在這裡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這座大殿內似乎陰冷之氣極重,就像姥姥生前居住的錦心閣,終年厚厚的帷幔四垂,圈制在裡面苟延賤喘的空氣,就像凝固的血塊在僵死的血管中流不動了。殿中無風無波,冉冉燃著的咀燭卻是像被陰風擊中般,憑空地滅了三支。
我再次將火折了吹亮,正要擊點,卻聽見身後森冷的聲音突兀響起,“那三支你是點不亮的。”
“哦,是嗎?”我唇邊“嗤”地笑出,指間暗暗下了力,像是要將整根火折予碾碎般壓在燈芯上,火苗沿著粗糙的紙卷紅亮地竄起,又如一雙蝶耷拉著薄翅熄滅下去。
“只有你的母親知道怎麼點亮它們。”斜倚在王座上的人冷眼看著我,俏身立在一團燈光中,聲音感得沒有一絲溫度。
我回首清冽一關,隨道:“她怕是隻知道怎麼點亮燈,卻不知道怎麼點亮一個人的心。”
“你真的是她的女兒麼?”
“這難道還有假?”我的手探到半挽起的髮髻之後,慢慢地抽出簪在發縫問的玉管,覆在臉上的一層鮫綃輕盈飄落在腳邊,指尖輕點一例水潤細膩的臉頰,略帶嘲諷地說道:“這就是證據。”
“這張麵皮……長得跟琅嬛還真是像。”他在王座上緩緩坐正了身子,喟然道,“只可惜再像也不是當初的琅嬛了,她若能活到現在,應該是同我一樣,都老了。”
我此時立在玉勾盤雲九支燭臺旁,像是在欣賞著一樹萘靡繁花盛開,唇角含著一抹恬淡的笑意,燈芯上燃著的火苗如同一朵朵小小的赤色鳶尾繾綣開臺,聽得他如此平靜地提起浣昭,指尖錯力,險些將一朵半開的鳶尾生生掐滅。
我額首拈花迷離笑道,“可惜,真是可惜,當她對你心心念念地愛著的時候,你心裡沒有她。等到她不在的時候,你卻對她心心念念起來了。”
“其實我心中一直有她。”
我忍不住嗤笑,“你在聽,我在聽,天在聽,地在聽,有些話留著僅騙騙自己也罷,說出來卻是十分可笑。”
“可笑?”歌珞的右手半握成拳託著前額,往日一雙如鷹隼般清炯銳利的眼眸已變死灰,在顴骨上深深凹陷下去,眼角密密展開的印記如刀斫斧鑿,兩側面頰消瘦不堪,聳著般微微松乏的皮肉。
他老了,衰老漫延的速度那樣迅疾。莫名地想到了那晚,我去見重病纏身的姥姥最後一面,氣息低微地躺在鸞紋織金錦被下。面容頹敗,一 頭烏髮已半見灰白的凌亂垂在枕邊,不過是短短把月的功夫,因著宿病日夜侵蝕心神,她從一名風姿綽約的美婦,蛻變成奄奄一息的老嫗。
“你想聽以前的事嗎?”他眼風斜掃過我,目光比往日少了幾分鋒銳。指腹摩挲著金樽上繁複凹凸的花紋,玄色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皴裂得像是覆著曾乾枯萎縮的樹皮,手指抵住前額,神色盡數籠蓋在手掌的陰影下,最先浮現在蕪雜過往中是年少時的記憶,“漠北神秘女俠琅嬛,行蹤浮萍浪影,一裝麗紗之下的容虢絕美無匹,博覽經書出叫成章,又有一身卓越的武功。那樣的她近乎完美,就像一支灼灼盛開的大漠紅棘花。有多少男子思慕著這般仙子一樣的可人兒,可是她心高氣傲,世間的男子一概都不放在眼裡。”
“當年我奉命前往西域,與使者駐營在明澤灣一帶。在明澤水畔,我第一次遇見年僅十三歲的她。我現在還記得她那時的樣子,面上覆著輕薄女如雲的鮫綃,一襲嫣紅如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