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姬一勾唇角,梨渦淺現,撫了兩下掌,語氣中不知是嘲弄還讚歎地說道:“你倒是有些膽色,連姥姥留下的遺詔都敢改。”
元君憤憤地橫了一眼丹姬,斥責道:“這種事你都推波助瀾嗎?”
“聖女,這萬萬不可。”扶乩神色肅重,正色道:“姥姥的身體還未涼透,你難道就忍心當著姥姥的面做出這種違逆的事情?”
刃雪是個急性子,跺腳說道:“什麼遺命不遺命的,我們什麼都沒有看到!”
元君是個極聰明機靈的人,揪準時機介面說道:“我們的確沒有看到什麼遺命,我們只聽到姥姥說從此聖女就是伏眠的主人,四名姽嫿都應該以聖女馬首是瞻。”
先前的話本是拿來激她們的,我冷眼看著,將她們一切細微的神情盡覽在眼底。扔了那捲空白的玉帛,我有些頹然地坐下,像是極疲憊了,雙手支撐住前額,嘆道:“你們知道的,我前半生是在帝都靡費計程車族中度過的,與一般嬌生慣養出來的高官小姐,從本質上說沒多大差別。像這樣的我,就算沒有別的宏偉大業要去完成,也是根本擔當不起統治一個國家的重任。”
扶乩神色凝重,嘆道:“我們……願意相信浣昭夫人,在她身邊長大的人豈會是庸碌。”
“是你們……不包括我。”丹姬慵懶地舒展纖纖的腰肢,一雙俊秀的眼眸中含嬌含妖。
僵持之下,我手心中開始滲出汗意,卻是依然面如平湖。扶乩、元君、刃雪受過媽媽恩德與教誨,有著半母半師之誼,對媽媽敬若神祇。但是丹姬不同,她是姽嫿中唯一不是媽媽所遴選,她與鳳祇有些淵源,而且一雙透著幽藍的眼睛又顯示著她身體中尋在異邦的血液,性情乖僻,陰晴不定。
我略帶涼意地笑了一聲,暗聲問道:“這地方難道我想走也走不出去嗎?”
“走做什麼?”丹姬修長有神的眼角斜挑,朱唇中挑釁地吐出一句:“我還想看著你如何將母親的骨灰,從那不見光的北奴王陵中拿出來呢。”
這句話說得輕輕,像是沒有質感般,可是卻結結實實地戳在我的痛處上。姥姥臨終前的一句:他是想著等自己死了,入王陵後還有浣昭給他生生世世的陪葬。尖銳如針,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自嘲地冷笑:“那我當真是不孝了……”後面的話被暗暗地隱了過去,雲絲廣袖下。手指緊緊地糾纏著柔若夏水的白綾,一顆心在胸腔中不住地顫跳。
“母親……女兒此生愧對於你,你含屈忍垢數年,女兒卻無能為力。”聲聲如泣血,我臉上已是清淚數行,宛如一支傲骨的梅上點點融雪,有說不出的清煞與絕豔。
“琅嬛……”見我悲泣,元君她們也是動容。
就在這時,令我萬分驚訝的是,丹姬桀驁的眼中一時間收斂了鋒芒,朝我款款一拜,說道:“丹姬願意臣服聖女。”其他三人皆是一樣地拜倒。
“罷了,我如何受得起這樣的大禮。”我從桌案後立起,背過身時心中一陣暗惱,對於丹姬一直給我高深莫測的感覺,她的突然願意臣服,不令我喜,倒從順利之中嗅出一絲隱憂。
“姽嫿將軍,你們都不是鳳祇的族人吧。”我負手而立,極少這般正式地稱呼他們。一簇清幽的冷光流轉在我的白衣上,整個人通靈得如瓊枝一樹,點塵不驚。
鳳祇一族早在西胤末年就式微,艱難跋涉北上,在東胤伊始之際建立了伏眠國。七世七代後,統治伏眠的王族都已人員寥寥,伏眠中的國民大多數都是外族吸納而來,真正的鳳祇族人能有幾人。
我心中明瞭,扶乩,元君,刃雪都是媽媽從外面尋來,與鳳祇沒有絲毫血脈關聯的女子,丹姬與鳳祇有些淵源,但是血液到她身上已經分薄了。
“是。”四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我在伏眠中的幾月,也漸漸地瞭解伏眠的概況。”我神色泰然在椅子上坐下,“國中之人二十萬,然而軍隊竟有十五六萬,除了一些老幼病殘的,可謂全民皆兵。過於嚴苛的兵役只會導致農廢商衰,早晚會動搖百姓生活的根基。”
“解除伏眠北部來 自'炫*書*網'北奴的禁制,扭轉這種現狀,使境泰民安。”我淡淡地說著。
她們面面相覷,然後又默然不作聲地恭謹垂頭。
我嘆息一聲,話語間隱隱地透出魄力,“你們若是誠心臣服,今日之事就一個字也不要透露出去!”
我的臉色陡轉陰冷,瑩潔出塵的玉枝瓊苞在淺嘆中簌簌凋零委地,“若不是,就遵從姥姥先前給你們下的一道密令,即刻誅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