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存著芥蒂,憤鬱失望之餘,我總是刻意地迴避想起紫嫣。可是現在,我卻不時地會想到遠在帝都的她,由她一手扶植起來的林氏,其勢力在朝堂和草野悄然壯大,還有姥姥生前留下的不為人知的安排,讓我越想越覺得心神悚然,還有一絲莫名的畏 懼“炫”“書”“網”,隱秘得如同漾起的極細微的水紋,暗湧著慢慢聚成湍流。
身側的元君輕輕推我的手肘,我驚疑地轉頭看她時,然而她清亮剔透的眸子一廓,卻是有意將我的視線引向一處。
眼角餘縫裡,隨著主人急促的步伐,匆匆掠過一截玉青色衣袍。其間木樟繡屏零落著隔得遠了,只見藍田玉冠束了一頭平整的黑髮,露出一張極為清秀白皙的面容。
我看清楚不禁愕然,那人是林庭修!當年在帝都林府初見,他還不過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那時的他且年幼,但舉手投足已頗有三分英銳豪氣。在波雲詭譎的官場浸淫多年,他眉梢眼角磨礪盡了少年時的稚弱與青澀,已具備獨當一面的心計與手腕。清秀柔和的臉龐輪廓脫胎於少年時的模子,只是眼底蘊著那抹深沉令人感覺難以看透了。看來這樣的他,確實可以襄助他的姑姑慧妃共撐林氏這座巍巍大廈。
既然端儀出現在寧州,再看到代表一支林氏勢力的他,也就不是那麼奇 怪{炫;書;網了。
我唇際浮起一絲冷笑,紫嫣非 常(炫…書…網)看重這個智謀心性類類出挑的侄兒,在她眼中親兄長倒是可有可無。當年我親眼看著她以擴充門庭為由,將偏遠旁支的兩兄弟領進林氏。我自然清楚紫嫣真正的用意,什麼擴充門庭,繁衍子息都是虛的,那時年僅十五,心思冷僻通透的她,開始謀劃暗中培植起自己的勢力是真的。
與林庭修同行的還有官家裝束的一人,林庭修外貌看似弱質書生,可是言談間的氣勢卻要壓過身邊那人幾分,他朗聲道;“宜睦公主逝世兩年了麼?”
此言一出,這裡的人都唬了一跳。大家都心知肚明,因著上頭的威壓,在這裡是不能隨意議論宜睦公主,而林庭修這般無所顧忌,像是刻意要說出來給人聽般。
那人似乎為難地小聲竊語,林庭修倒是大力地擎住他的右肩,迸出厲芒的眼眸盯著他,“你這話說得倒是含糊,宜睦公主為北奴王殉葬麼?那你說公主是自願,還是被迫?”兩個人推推搡搡著,聲音又小了下去。
元君倒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我記得,那孩子好像叫林庭修。”
我神色淡淡,聲音中帶著誚然回駁過去,“他叫庭修還是庭茂,又能幹我何事?”說罷不顧她急忙阻止,我就兀自走了,臨下樓時,在狹長的樓道中與他擦身而過。時隔多年,我與他見過屈指可數寥寥幾面,我臉上覆著一簾及襟面紗,想來他是認不出我了。果然,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略微駐留就掃開了。
我獨自一人回去時,想到紫嫣,她當初給林家兄弟的再造恩情,不過就是巧施手段在收攏兩枚棋子,她僅比他們年長几歲,因族中排行虛當一個姑姑,其實他們不過棋子而已。
那麼我呢,心中驀然有個涼薄的聲音在問,我又做了什麼比她高尚的事?想到與林庭修彷彿年紀的顏澈,還有顏凝玉和顏芳芷,我當年妄自將族規統統撇到一邊,擅作主張將他們過繼入顏氏,確實為枝葉凋零的顏氏宗室留下一個後人。可是,當年覺得顏澈的天資不如林庭修時,我難道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失望,我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與她較勁的爭強好勝之心?
這樣說來,我與她存的心又有什麼兩樣,無非就是暗植人手,為己所用。更甚者,當年在顏府後院,奕析就曾明言,我收兩名義妹的用意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作為日後待價而沽的籌碼,我當時驚異於他言辭的犀利和毫不留情,或許的確是被他言中了某處隱秘的心思。
心中不可自抑地沁出一抹黯然,我與他們雖無血緣之親,但畢竟是我賜予他們“顏”姓,親手領著他們進了帝都士族的是非之門,他們若是因此能坐享富貴,而一生不得安然,就是我當年造下的孽。
坦言,我懼怕那個空闊敞麗的府邸,落落蕩蕩的,孑然而立只有我一人,父親遁道遠走,母親遽然辭世,親姊與我生疏,表妹與我離隙。我希望有個人能與我共撐門戶,儘管那時我已經決定嫁給奕槿,也曾一度義無反顧地認定他,是我此生跟定的良人,此生棲落的寒枝。我不由得感慨自己那時太清醒,是那種與初綻花苞般嬌嫩的年紀不相稱的清醒,清醒地看到他終將是一國之君的身份,清醒地看透他全部的愛不可能為我駐留的事實,所以,也清醒地不讓自己沉浸在綺思旖夢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