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畢生所求的安寧,也就是一個相夫教子,是塵世間女子皆有的卑微的願望。而姥姥恰恰最鄙夷的也是這個,姥姥曾厲聲地斥責母親生性懦弱,難成大事。她與歌珞愛恨糾纏,愛與恨都不純粹,註定不得圓滿,相比之下,而我卻要比她幸運很多。
我願意為他學會裁衣,學會烹飪,學會作為妻子應該做的一切,好像就是應了母親當年的那句戲言,我遇到一個降住我的人也降住我的心的人。
天朗氣清,日色如金,山腰的一泓澄澈泠泠的湖水如美人玉面,些微乳白煙霧繚繞中,一痕綽約青山如女子不染而墨的雙黛,顰著似喜非喜罥煙眉,如此景緻,娟娟可愛。碧色隱隱間,勾勒出幾座房頂模糊的輪廓,看來空寂的野外還有人家居住。
我與奕析攜手而走,寬大的衣袖在風中追逐著纏繞在一起,踏著清新溼潤的草葉,時而足尖還是踢翻起潮潮疏鬆的軟泥,赭紅的泥土卷著纖白的草根,衣襟處沾著清晨猶寒的露水,衣料涼涼地貼著肌膚,使由他的掌心傳來的溫熱更加明晰,整顆心就這樣溫溫地熨帖著。
他是能為我遮風擋雨的人,而也願意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信他具有為我安排今後生活的能力。一直以來,因為我的倔強要強的心性,活得都太累太疲憊。在王府中彼此坦誠相對的那日,他朝我伸出一隻手,那雙如湛藍天際的皓月般的眸子,純澈到不染纖塵,又廣博深厚得似乎能包容下我的所有,當他說出讓我來為你揹負一切的時候,我像是被瞬間擊中軟肋般,怔怔地看著他直到淚水漫溢而出,心中全部的設防頃刻潰不成軍,一生渴求就是可以依靠的肩膀,當真正出現時,良音久待竟成驚,我一時不知所措。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問起太后的喜好,奕析也都事無鉅細地回答我。儘管我曾在太后身邊近身侍奉,可是年月久遠,我都快要淡忘了。可是,我仍然開不了口稱喊“母后”,也不願喊“母親”,當好幾次滑到唇邊的“太后”被奕析的眼神給生生地逼了回去,我情急之下脫口而山“令堂”,使得奕析愈加對我哭笑不得,最後只能由著我叫“夫人”。
“我記得夫人多年有冬春兩季犯心口鬱痛的舊病,上次你帶去帝都的藥方還算有效,就是熬出的藥苦澀異常,難以下嚥,服藥後舌根發痛,幾日間味覺全失,十分痛苦。我後來從醫書上尋到一個方子,先將藥材用紙包著在蒸汽裡蒸透了,用缽子細細地研磨成粉,摻水搓成龍眼大小的丸子,用三分清醇甘露勾兌一分蜜膠,在搓成的丸子上均勻地攤上一層,就可減輕苦味。”我娓娓說完,從最初的畏 懼“炫”“書”“網”到現在的緊張。這般的心境就像一個初到夫家的新嫁娘,在昨夜紅燭停罷後要參拜舅姑,羞澀地問夫君畫眉深淺入時無。
“你呢,一曲菱歌抵萬金。”奕析側耳聽我說完,將我一雙柔若無骨的手裹在掌心中,他眼神極其認真,在我耳畔喃喃時唇齒間衝撞著的溫軟氣息,拂著我耳邊的幾莖碎髮,“相信我,顏顏,你真的很好。”
我“撲哧”笑了,也只有這個人,在看透我的本心本性後,依然能說出我很好。
我心底柔軟得像是被春風春水浸洇透了,用指尖將理了理鬢角鬆散的髮絲,我們信步走到一面靜如琥珀的湖泊邊,一根打入湖泥的黝黑木樁上拴著一葉小船,那小船正好泊在湖岸一段凹陷處,靜靜地浮在水上,野渡無人舟自橫,我的目光落向隱在晨霧靉靆間一段深色的影子,婉轉道:“夫君你看,那裡似乎還有人家。”
奕析細眯了一雙俊眸朝我指的方向看,問道:“娘子,可是走得累了,這荒郊野外我們夫妻兩人要不去向主人家討個歇腳的地方。”
“不累。”我嬌嗔著乜他一眼,示意他看湖邊
奕析立即領會了,牽著我一起向系在湖邊的小船走去,多年身在北地,我很久不曾划船,想當初我隨母親回南國省親,南國水澤漫延千里,划船和泅水的本事都是她在那時教給我的,多年不練,我覺得倒是生疏很多。
我試了下划槳,術漿的紋理縫隙間生著墨綠的蘚草,觸手覺得有些涼涼的黏稠,我用力向岸邊一推,術潮繩朽,直覺得頗沉,奕析解開木樁上的繩子正要來幫我的忙。正在這時,原本寂靜到唯有兩人的空間,驟然插入一把低渾的男聲,“七殿下多年不見,你倒是好,一見面就不聲不響地霸了我的船。”
我聽得心中震驚,猛地抬頭看見岸上立著個年紀約二十五六的男子,穿著當地人家自制的藍色土布裁成的衣衫,衣著粗陋卻也齊整乾淨,他高額隆鼻,眼窩陷得很深,唇略厚外翻,並且緊緊地抿著,生得還算形貌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