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心安處,可為家
耳邊是車輪咕嚕嚕聲,莫言撩簾往外看去,碧水青山,萬里無雲,陽光萬丈,果真是盛夏的好天氣。
車壁花鳥描繪,顏色斑斕,地上鋪著鑲城十字香木涼蓆,空間很大,他側身躺在一角,抱著肩,睡得很沉,馬車行了十日,他也躺了整整十天。
莫言拿起小錦帕,沾了水,坐到他身邊替他潤了潤臉,再順手捏了捏他的鼻樑,不由感嘆,這男人長得真不是人。
離開歷梁那一天,天依舊下著大雨,雨勢蒼涼磅礴。
她和蕭君顏攙扶著剛走出昭陽殿門就看見拓跋泠岄捂著浸血的胸口站在雨中,他的身後,陳娉婷一身紫羅蘭素裙,委地哭泣,一個素白的身影顫抖著跪在一旁,胸口被一把長劍貫穿,血流滿地,蔽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莫言忍不住捂住嘴唇,掩住喉間的驚呼。
獨臂毀容,面色憔悴,但她依舊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她——卓依。
接下來的一切很順理成章,卓依潛入宮中救了蕭君顏。至於原因,顯而易見,不過,當莫言看著她素白空蕩的左袖時,隱約知道,她對她,依舊是有情義的。
夫妻蠱終究還是解開了。
照謝錦棠的說法,解法有二,一是在雙方交合時引蠱,二是以下蠱人的鮮血引蠱,不過此蠱刁鑽,至少得下蠱人一半的鮮血方可成功。
然而,還沒等她做出決定,拓跋泠岄就將她弄暈過去了,等她醒來就已經在這馬車上了。
血殺說,那一日,拓跋泠岄全身血流成河,幾度暈死過去。
還說,在乾坤殿的密室裡,拓跋明留下遺詔封她為長樂公主,等同北康長公主。
還說,陳娉婷剃髮出家,已經安葬了卓依和染兒,拓跋泠岄稱帝。
還說,她莫言已經成了眾所周知的紅顏禍水……
血殺說得輕巧,笑得甚不在意,可是卻沒有人能夠在聽到這些話以後活得輕鬆,了無負擔。
此等命途糾纏,孽緣深重,怕是碧海青天難圖足,千山暮雪融難去。
誰是誰的孽障,誰是誰的劫難,剪不了情仇愛恨線,斷不了分合聚散緣,困住了誰又難住了誰,誰能說得清?
莫言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撫了撫蕭君顏的臉,嘆口氣,萬般皆無奈,然而腳下的路卻不會因為人的停滯而停止延伸,她所能做的,只是繼續向前。
陽光穿透紗簾灑了進來,光影斑駁,銀狼在莫言懷裡翻個身,一個不防,跌了下來,嗷嗷輕哼了兩聲,便滾到蕭君顏身旁,往裡窩了窩,繼續睡覺。
這狼崽子特別喜 歡'炫。書。網'“巴結”蕭君顏。
莫言手指僵住,看著那雪白的一團,想到它說的關於崑崙子的話,不由得抬起頭,臉色嚴肅。
車轔轔,馬蕭蕭,魅策馬上前,手裡端著一個青花瓷碗。
“教主,藥好了!”
說起來也算是陰差陽錯,政變那些天,蕭君顏派了人保護她,她派了人保護蕭君顏,然而他們竟然都進了霧月森林,並且迷失在了裡面,若不是因著銀狼,怕是現在也早已成為白骨一堆了。
莫言接過藥,小心地靠過去一手將蕭君顏的身子圈進懷裡,一手端著小碗,青花勺子小心地攪著,濃黑的藥混著陽光竟也有種錯落的美。
他的發未束,滑過她纖細的小手臂散落在香木涼蓆上,花影交錯,絲絲繾綣。
青花勺舀起濃黑的藥送到他唇邊,然而卻從他嘴角滑落下來,蜿蜒進頸窩。
莫言手忙腳亂地將藥碗放在一邊,拿起錦帕替他擦乾淨,偏著頭左思右想,無奈之下,只得端起藥碗喝了一口,皺著眉,輕貼在他的唇上。
磨人的男人。
藥一口一口餵了下去,直到藥碗終要告罄,最後一口剛好喂完時,她卻陡然發現了不對勁,一條剛勁有力的手臂倏地箍住她的腰,一隻手順勢緊緊將她的後腦勺扣住。
莫言瞪大了眼,十指慌亂地抓著他番紅的前襟,神色緊張,對這個突發事件完全措手不及。
有點病態粉白的唇緊扣在她的唇上,輕輕摩挲,溫柔而潤軟,卻沒有進入。
馬車前行,咕嚕嚕地飛快行駛,起起伏伏間兩個人的唇磕碰摩擦,莫言瞪著眼看著他白玉細雕般的臉孔和在斑駁陽光下輕顫著的濃黑睫毛,一時臉上充血通紅。
唇在磕碰中倔強地緊貼著,動作不變,他的手卻在緩緩下移,掌心溫熱而實在,順著她的腰滑向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