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歌?是那個藍衣先知的名字?莫言內心一動,是個好名字,配得上那麼超然脫俗的人!雖然他不能將她送回去但畢竟他也救了她。
若沒有他,那腐爛的傷口只怕都會要了她的命。
“倚歌倚歌,獨倚一曲驪歌,問紅塵誰與和?”莫言心裡暗自想著,情動之處不覺出聲。
聽著她的話,他眉梢一抹寒冷迅速凝固,毫不猶豫伸手便是一個耳光甩了過去。
猝不及防的,莫言的臉被他打偏過去一頭猛地磕在了牆上。臉上火辣辣的疼,額頭更是有溼膩流下。她左手蓋住臉上的紅痕,右手驀地揮出朝他左臉颳去。
“還是學不乖。”他鄙夷地一把將抓在手中的手腕猛地一扭,驀地冷冽道:“倚歌的念頭你想都別想,否則朕會讓你後悔你要去的不是十八層地獄。”
莫言死咬住牙關,將滿腔滿腹的疼痛壓在喉間,被折斷的右手耷拉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無法言說的痛楚蔓延開。不敢去觸碰,她只能用另外一隻手緊緊捂住將要衝破牙關的嗚咽和抽泣。
淚水撞開緊闔著的眼,洶湧而下。
他看著她,目如點漆依舊是天光雲影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臉龐紅腫,表情因痛苦而顯得猙獰,髮絲凌亂地貼在臉上,身上囚衣破爛,露出尚未結痂的傷口,然這一切卻依舊不減她絲毫風情。
蕭君顏眸子深沉,伸手順著她的秀髮緩緩撫上她的臉,曾經的她丰神冶麗步步窈窕生花,膚光勝雪一瀑黑髮如緞,黛眉下一彎清水翦瞳於一顰一笑間驚豔了這永樂城多少王孫貴族。
而如今呢?
他的手撫上她的唇邊,鼻樑,眼角,眉梢,一寸寸,一處處。他記得被人稱作永樂城第一才子的程行之在進士及第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只是跪在鳳府外求她看一眼他為她寫的詩。那麼多的人,可她偏偏愛上了蘇如,她偏偏要來毀了他在意的東西!從小就是這樣,她的每一次出現帶給他的都是無盡的痛和恨。
莫言蹙眉,他手上力道極大,似要將她活生生地捏碎。
“帝上。”
一個肥肥胖胖的公公急衝衝地走到牢籠前跪下。
“起吧,什麼事?”他放開她起身負手而立,語氣略有些不快。
聽著他話語裡的不耐煩,那公公臉色唰的一下變白,然後顫巍巍地輕聲說道:“帝上,宮裡那位現在正發瘋呢。”公公臉上俱是苦澀。
蕭君顏回頭看著地上的莫言,她蜷縮著身子趴在茅草上,凌亂的發貼在臉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默默地看了她一會,他轉身離開了牢房。
從此,命運的輪軸開始轉動,再次相見又不知將在何時。
而人生若是真的只如初見,那麼這一生又會減少多少思量多少劫難。只是那時的他們並不曾瞭解,他的放過竟是對他們最大的刑罰。
若是時間可以倒流,很多年以後的他想,他還是會這麼選擇。
軒轅歷981年立秋
帝都繁華街道上人人都在討論今日張貼的皇榜,上書:“鳳家三女聰慧有佳,才貌雙絕,重國之大義平定亂臣鳳氏有功,免其連坐死刑,因其鳳氏血脈敕黔面之刑,賜曰:奴,發配北地,永不得踏入中原!”
程行之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手裡緊捏著一張宣紙,腦海裡出現的是三年前那女子萬花叢中拈花回眸的那一剎。
第六章 一曲舊詞看如何
自那日流放途中被救已是好些日子,北地已是寒冬臘月時節。
二十多日的流放生涯,若不是押送士兵中一個叫張平的人她怕是早已被人玷汙,而那一日,她遇到他的那一日,她只記得在她全身無力飢寒交迫倒在脈脈黃沙之上,隨行士兵的鞭子就要打在她的身上的時候,她的眼最後望見的就是一雙奇特的幽紫眸子。
醒來以後就是在這瀚海郡的院子裡了。
這麼久了,從醒來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白日裡看著窗外發呆,想著前世今生的事,想著關於鳳煙笑的一切,想著她和蕭君顏的那些仇恨。
夜晚就是不斷輪迴的夢靨,一夜又一夜重複著她在那個牢籠裡經歷的一切,叫囂著要撕破她的神志,一刻也不肯停止。
若是沒有每月初七的那場灼燒或許她會好過一點,會更早地適應這個叫九幽大陸的一切,會更決然地命令自己忘記一切疼痛的回憶,然自從到了瀚海郡以後那灼燒就不僅只是烈火焚燒的痛苦,更多的是蛻皮的疼痛——把面板活生生從肌體上剝離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