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二人交架著劍。
西方遠處,傳來寺院的鐘聲。特別地震人心絃。
我倆無限悽酸地交架著劍。動也不動。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對了,蘇州閥門外西七里,正是這被前朝詩人張繼所吟詠的寒山寺。——我倆都是姑蘇的客,何以寒山為我倆敲了喪鐘?
素貞的臉更白了,我的臉更青。這就是我們本來的面B?
素貞用陌生而冷漠的聲音向我道: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我囂張地問。
“瞞得了誰?”她木屑。
“我不打算瞞騙,那是下三濫的所為。”我豁出去了,“你說該怎辦?”
“小青,”素貞恨道,“我——容不得你,有你在,永無寧日。”
“我也不見得肯容你?”我說,“放公平點,姊姊。”
“這事上沒所謂公平不公平!”
“你叫他來揀,”我尖著嗓子,“你叫他來揀。哈!這已經不關什麼道行深淺的問題了。你看他要誰?”
當局者迷,每個女人都以為自己穩操勝券。每個女人都以為男人只愛她一個,其他的是逢場作戲。
素貞是我的前戲,我是她的後戲。對方是戲,自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現實。無法自拔,致輕敵招損。
到了最後,大家都損失了。
事實如此,但誰敢去招認?
“看他要誰?”素貞的臉色蒼白了,只是眼眶緩緩地紅起來,她拚了老命不讓那不爭氣的淚水冒湧,兩相鬥爭,幾乎還要把那方寸之眸擠得爆裂。
“我不能‘看他要誰’了,小青!”素貞狠狠地把淚水直往咽喉壓下去,壓下去,生生止住。她把劍別過一旁,“不能了。我,懷了他的孩子!”
啊!我如著雷硬,手中的劍琅擋一聲跌墜。我呆立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根本沒有準備,眼淚忽然淚淚淌下。不是悲傷,不是興奮,這一陣的眼淚,未經同意,不問情由,私自地滾淌下滴。我呆立在原地。
素貞也扔掉了劍。
她緊握著我的雙手,緊緊地:
“小青,我——勢成騎虎。”
不不不。
“妹姊!”
我擁著她,放任地哭起來。素貞沒有做聲。她的淚水暗暗滴進我衣領,滲進去,一滴一滴,寒涼至心底。令我微微疼痛。
一切無以回頭。
羅愁絝恨,化為烏有。
我的姊姊懷孕了!
“姊姊,你太過分了!”我罵她,“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我捶打她的背:
“我不准你這樣做!我不准你給他生孩子!”
“小青,”她竟然撫慰著,“我想做一個‘真正’的女人呀。我愛他,不能回頭了。以後,還要坐月子,喝雞湯。親自納孩子,到他大了,教他讀書寫字
“你真卑鄙!”我不願意聽下去,“你給自己鋪好後路,我呢?我怎麼辦?”
啊!一下子,萬事庸俗不堪。什麼**糾纏,什麼愛恨煎熬,都不是那回事了。
苦心孤詣的素貞,她最成功的地方是“過分”。我全軍盡沒。
“這是我揀的,我情願的。”素貞道,“我情願捨生救他一命,你,有嗎?”
我有嗎?我沒有。想到素貞崑崙盜仙草,而我,卻是個撿現成的。真汗顏!我反覆地思量:我沒到那地步。我不及格。完全是當今宋皇帝王的苟安心態,耽於逸樂,但求日子過去。撿現成。
碰上一個這樣的男人——他唯一的本領是多情。
但是,事到如今,怎樣互相擺脫呢?男人與女人,這是世間最複雜詭異的一種關係,**蝕骨,不可理喻。以為脫身紅塵,誰知仍在紅塵內掙扎。
“——姊姊,我決定了。他是你的。”
我把披散了的頭髮繞到耳朵後,展露了整個的臉孔,整副從容的笑靨。雨過天晴,前嫌盡釋:
“他不會愛我,你放心,他一直惦記你,你的心血沒有白花。我試他一下,就知道了。你多蠢,還動真氣呢。”
素貞饒有深意地淺笑,她得了我這話,仿如吁了一口氣,舒適難言。
她是他堂堂正正的妻,我是什麼?我愛他,卻無緣與之結婚生子。
但願我能像個嬰兒那麼善忘與無情!
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