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莫看著他的不肖徒,半晌沒說話,然後忽然拿起茶碗咣啷一聲摔在地上。若薇瞪大了眼睛,霍地一下子站起來,這個老狐狸還敢跟她玩橫的,她隨手胳膊一揮,身邊的一摞孤本古譜就嘩啦啦地推倒在地,有幾張也不知道是不是絕本,還飄落到火爐上,一燃而盡。
然後周莫甩手就摔了茶壺,若薇一腳就踢翻了古琴;周莫摔了架子上的玉蟾,若薇掃蕩了窗臺上的茶花,周莫摔了硯臺,若薇燒了毛筆……
倆人變著法地拆房子,無數珍玩古董瞬間化作一堆瓦礫,最後屋子裡一片狼藉,實在沒什麼好摔的了,一老一小才老實地站在地上喘粗氣,彼此瞪著。忽然,周莫呵呵呵地樂起來了,越笑越開懷,笑得異常開心:“唉呀,這就對了嘛!不開心就要發洩出來,你個小丫頭一天總掛著虛偽的笑,四平八穩雷打不動的樣子簡直比我這個老頭子還像老頭子。凡事總憋在心裡生悶氣會變醜的,丫頭!”
“你……哼!”
“還生氣哪?”
“……”若薇扭頭望天,嘴嘟著,“讓我生氣?哈哈,笑話!”
“丫頭,琴壞了,那你還要不要學啊?”
“你不會找人修麼?”
“你這個敗家子,孤譜啊,都被你燒了啊!”
“有什麼了不起,反正你都記得,再寫嘍。”
“房子這下子更破了。”
“您真含蓄,它老早以前就像被炮轟過了,如今……根本沒變。”
“那……你,你剛剛說的什麼‘爵士先生’和‘喜鵲先生’是誰啊?”
“我的格力獵犬!”
“死丫頭!”原來是狗,還以為是她的老師嘞,一隻狗居然也叫“先生”?!
那間屋子被他倆折騰得夠嗆,然後他們在打掃後又最大限度地鞏固了他們的破壞行徑,現在這兩個不諳家務的肇事者被趕出來,在外面太陽底下晾著。屋子裡面正有人收拾,周莫不知道剛剛去了哪裡,這會兒剛回來。
“丫頭。”周莫遞過來一東西。
“幹嘛?”若薇一看, 一隻白玉指環,圓潤無瑕,一看就挺貴重的那種,雕紋非常漂亮,“賠禮道歉啊?”
“戴上它,就證明你就是我的徒弟。”
若薇接過來,瞪著師父老狐狸——感情我沒戴它之前,都還不算你徒弟?
周莫嘆了口氣:“丫頭啊,我是你師父,也是你的家人,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已經是你心裡,在這個世界上最割捨不下的親人了。師父年紀大了,有些未了的願望,可能以後會讓你幫我完成,但也許,你並不願意做。你我情分真摯如此,到時你縱然心裡百般不願,也會為我的希望而做下去。但師父不想讓你活得這麼苦,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就摔了這指環,全當我倆是一場忘年交,不是師徒,這樣想,你心裡就也會好過一點。”
“我不願意做的事,自然就不做,還用你說!”若薇心裡不以為然,老狐狸還能強迫她怎的?
“你這個丫頭,脾氣跟我當年一樣,嘴硬心軟,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等你長大了,到了那一天,你就明白了。”
若薇低頭把指環戴上,細細琢磨周莫老狐狸的這番很感慨、很感性的話,到底會什麼事情非做不可,還會讓自己為難到要跟老狐狸反目呢?
“下次啊,丫頭,你若真的覺得彈琴煩,或者學什麼別的學煩了,不想學,不想認我這個師父的時候,就拔了這指環,摔了它!比起壞一隻玉指環,你可得饒了我那一屋子的好寶哇……”周莫老狐狸最後一句話的聲音明顯心疼地變調了。
“啊?”若薇看看指環,再看看被掃地出門的那一堆古玩奇珍……
“哎呀……”周莫也看到了那堆“破石頭爛瓦”,急忙趕過去,欲哭無淚,“可憐我的‘狀元紅’(花),我的‘一天秋’(琴),我的‘蕉葉白’(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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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維在別院裡沒住多久就重新回到了軍營,經過在小佛堂裡的“告解”,經過他試用劉興邦教他的呼吸吐納、入定冥想的法子慢慢調整自己的睡眠狀況,他的精神頭已經大為改觀。但有些事情,他知道,是因為自己已經下了決心,因為他身體裡的某一部分已經隨著這個決定逝去,那麼剩下的他,為了不辜負逝去的那部分,必須繼續走下去,堅強的。
“已經摺了差不多四千人了,”而這才半個月,劉興邦的身上似乎都泛著濃濃的血腥味,幾天沒睡好一個囫圇覺,“城外的那些障礙已經被宋軍拔得七七八八,他們靠得越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