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昐接過藥碗,那黑苦的藥汁倒影出她消瘦的面孔,因著吃什麼吐什麼,所以連著半月她都沒能好好吃一頓飯,這些功夫下兩隻大眼越發的明顯起來。
容昐的嘴唇湊上碗邊,她含了一口進去,吞下,緊接著又喝了半碗。
龐晉川只是默默的坐在她身旁,寬厚的大掌不斷的撫摸她的背部,到她喝完小半碗了,他遞上手帕,容昐擦掉嘴角的藥汁,疲倦的靠在他肩頭。
“你等會兒,我把碗端出去,我叫婢女進來。”龐晉川起身,沒有去看她的眼睛,容昐卻覺得他的身形好像越發被壓垮了一般,那身上的袍衫輕飄飄的掛在他身上。
這些日子她是怎麼熬的,他也同樣這樣熬著。他不捨孩子,可卻更憂心她的身子。
容昐躺在床上,闔眼,等待著疼痛。
門簾被撩起,早已為人母的秋香走了進來,她梳著婦人的髮鬢,身上穿著鴉青色的襖,雙手上戴了一個寶石綠的戒指,上前就撩開床幔,替容昐掩好被褥,坐在她身旁低聲道:“爺剛才走出去時,摔了一跤,磕破了頭。”
容昐回身看向她,秋香嘆了一口氣:“這些年哪裡見過他這般狼狽過?”
一整個白日,龐晉川都告了病假,他待在書房裡,不許別人打擾。
容昐吃了藥,昏沉沉睡下,半個時辰後腹部有些絞痛醒來,摸了底下,落了一些紅。林嬤嬤趕忙去請太醫,太醫又等了半盞茶的時間,還不見落胎,後再問脈她的脈象除了有一些小產的跡象外,倒是極其的平和。
太醫擰眉半響,才很是糾結的告訴容昐:“夫人,此胎已過三月根深蒂固,且之前唯恐夫人玉體受損不敢下重藥,只怕還需再飲下一副,才可。”
意思是這胎頑固的很,打不下來。
林嬤嬤上前,用熱水替她擦淨了j□j,換了一條褻褲後,問:“太太,等會兒吃了飯再用藥吧。”
到夜裡,龐晉川回朱歸院時,容昐已經洗好澡吃過飯正窩在被窩裡看書。
十月裡,晚上就有些涼了。
龐晉川的臉色極其的不好,一天的功夫嘴角都長出刺刺的鬍鬚,有些是青色的有些是白的。
容昐不由看著他偷笑,眼睛彎彎的模樣。
他自己解了白玉繫帶,脫下暗紫色的圓領袍衫,沐浴後,容昐招手叫他過來。
“孩子沒掉。”開口第一句,她就告訴他。
龐晉川眸色猛地一亮,垂放在兩旁的雙手有些顫抖,容昐抱怨道:“打不下來,我也不想吃這罪了,想是定要投生在咱們家的,要向我討債的小鬼頭。”
容昐就坐在床頭,他卻跪在她身旁,緊握住她的雙手不斷的落下一個個的細吻。
“要討債也是向我討……”龐晉川難以自持,聲音哽咽:“你別怕,我會保你們母子平安的。”
他體內好像壓抑了一隻猛獸,此刻她親手開啟了牢籠。
容昐憐憫的望著他,知曉後面的日子難過的是他而不是她。
孩子六個月時,容昐無力再處理公府事宜,長灃和月琴又搬了回來,只是她覺得自己有些無顏見兒媳。
這樣子,敬白都比她肚裡這個大五歲,而長灃更是和孩子差了有三十一歲了!
在他們搬回來的前一晚,容昐睡不著,腰痠背疼的怎麼躺都不對,龐晉川正撲在書桌上批改公文,毛筆飛快的在紙張上沙沙落下,一行行黑字飛快的跳躍出筆端。
他寫了一本,見她還沒睡,不由嘆了一口氣,走上去遞給她一杯水,催道:“你該睡了。”
容昐正拿著鏡子照自己,咬牙:“都怪你!”
龐晉川怕她滾動之間壓著已經隆得很高的小腹了,連聲道:“好好好,都怪我不節制讓你又懷上了。”
……
“你看!”容昐兩頰緋紅,企圖用指責來掩蓋住自己的窘迫,她激動問:“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要是被兒媳說老蚌生珠怎麼辦!”
龐晉川摸摸她的頭:“胡說,誰敢說你?再說,你今年才四十八,是我五十多的人了。”她其實看上去還是很年輕,面容保養得當,頭髮烏黑,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多,四十出頭的模樣。
他說著,替她套好襪子,太醫說孕期不敢讓她受涼了落下病根。
容昐就靠在他身上,故意的把一半的重量都傳給他,還把鏡子放在他跟前。
鏡中立刻出現的是一個五十多歲,有些乾瘦,但面容威嚴略微帶著一些書卷氣的老頭。
龐晉川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