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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夠了。”

人生若得一知己,死亦足。我輕嘆一聲,道:“先生與烏蘭姐姐多年未見,一定有許多話說,我就不打擾先生了。明天天一亮,我就會去城外雙義寺祭拜我父親,午後我們在杏雨樓會合。”

我說完,轉身欲走,卻聽他喚著:“阿薇。”

“嗯?”我茫然地回了一聲。

他歉然道:“對不起,原本是要陪你,卻還是要讓你孤身上路。”

我望著山間的渺渺煙霧,朝雲暮還散,溼涼的雨承載著莫名的微妙情緒一滴滴沁入我心中。

我展顏,眸裡卻凝起悲涼的倔強,笑道:“這條路,本就要我自己走下去,誰也幫不了我,誰也護不了我。能守護我的人,只會是我自己。”

他神色複雜地聽我說完,我衝他嫣然一笑,旋身步入重重霧靄之中。

當天晚上,我度過了半年以來最難熬的一個夜晚。

第一次,那個曾經痴纏於我腦海中不願褪散的黑衣少年變得模糊而渺遠,青澀而生疏。

我開始嘗試著去深刻地檢討屬於我自己的那份慘淡的情事。這種檢討讓我墜入深深的不安與懊悔中,相似的開始,不同的悲劇。我是徹底的沉淪與墜落,而烏蘭卻是飛入雲霄,贏卻了劉基一生的牽掛。我開始揣測,為何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結局?

答案是劉基。

站在他身側,我猶如一株矇昧而稚嫩的小草,他一次次地為我做出關於生命的最生動的指引與感悟。

他就像一棵巍峨挺拔的大樹,他的陽剛,他的氣概,他的傲視群倫,他的久歷風霜,和那份與雲月比肩的孤高與睿智,無一不恰到好處地點燃我內心持久的仰慕。可那是最純淨簡樸的仰慕,無關愛情,也無關風月。

但是如今,我再也無法否認,一個痴情男人身上散發出的絕美氣質是如此真實地令我著迷。可理智告訴我,那是一個絕對危險的漩渦,只因這份絕美只屬於另一個女人。

在我看來,他所經歷的愛情能讓一個蒼白的人生自此枝繁葉茂,而我,瞻仰著他的綠蔭,開始陷入一種無法言喻的憂鬱。他讓我第一次看到愛情至真至美的模樣,內心悄然封閉的奢望又蠢蠢欲動。他成功地激發了一個十五歲少女本該擁有的柔情與繾綣。我甚至開始羨慕那個叫做烏蘭的悲情女子,假如此刻飄散於山崖的是我,我會否聽到自由的風聲,身側會否有纏綿的蔓藤?

這種羨慕漸漸從憂鬱轉化為漫溢不止的孤單,我不願做別人的影子,不願臣服於別人良苦用心去經營的愛情棋局之中。這是我特有而深藏的驕傲,一個女人的驕傲。

夜色瀰漫,沒有明月,沒有星光,有的只是黯淡虛無的濛濛煙雨,如同綻放在我心中的美麗哀愁。這就是我的路,再遠再寂寞,也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第二卷,水之卷:朱雀南飛 (八)江山有恨銷人骨,風雨無情斷客魂 上

雙義寺中供奉著高高低低的寶塔,主持懷讓大師說,那裡住著最高德的靈魂。

連綿的細雨讓眼前這些鱗次櫛比的寶塔漫散出一種沉重蕭索的意味。它們肩並著肩默立於乾淨清爽的青石臺上,從其身上漫射而出的粼粼雨芒猶若智者高遠的目光,俯瞰著江山的變易,人世的滄桑。

父親偉岸的身姿正隱於寶塔之間,我面對著他同樣偉岸的靈魂,越發覺出自己的渺小。

我俯身跪拜,點燃一柱清香,青煙嫋嫋,在神龕裡漫出神聖的潔白,讓外間無情的風雨絲毫侵染不到。

“爹,女兒不孝……”只這一句,我已泣不成聲,不需要再說什麼,天上的雨聲已替我撥出了所有的愧疚與悲傷。

緬懷是一種無聲的魂斷,獨在異鄉為異客,於我,也於我的父親。

漫長的悲傷與哭泣之後,我向父親鄭重地許下承諾:“爹,你放心,終有一日,我會將您的屍骨接至汴梁。”

汴梁是宋朝的原都,而臨安只是躲避戰禍不得已而設立的都城。

爹說過,趙宋人的根,是紮在汴梁的土壤裡的,得到汴梁,才算真正光復了宋家江山。

如今,元人肆虐於漢人的土壤,那是趙宋王族無法拋卻的江山舊恨。

不知不覺,已到了正午,我只得俯身拜別父親。

臨走之前,我問懷讓大師:“大師可知道是誰將我父親的屍骨送往寺中嗎?”

懷讓大師已年過耄耋,古拙的臉上漫出誠懇的神情:“恕老僧不便相告。”

“為什麼不便相告?”我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