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需要燈光。燈光只為仍然相信希望的人而存在。整個東端區的人,包括瑪莉,都已經忘記了什麼叫「希望」。
東端區並不是倫敦的一部分。東端區是另一個國家——一個只有奴隸與罪犯的國家。酗酒、偷盜、行乞就是這個國家的憲法。這個奇異的國度只不過剛好座落在全世界最先進的城市內而已。
瑪莉離開白教堂路,從狹小的橋樑越過鐵道,走到較寬闊的杜爾華街。看來她今夜的運氣耗盡了,還沒有遇上半個人影。這麼冷的雨夜,她可不想在街上睡。
經過巴克斯巷的路口時,她習慣性地朝裡面張望了一下,心裡並不抱什麼期待。
瑪莉停下腳步。她看見巴克斯巷裡頭好像有人影。巷道太暗了。兩旁的兩層小屋沒有一扇亮燈的窗戶。唯一的光源就是瑪莉所站巷口處那盞煤氣燈。
瑪莉再仔細看看。確實有一個人,戴著一頂紳士禮帽。
瑪莉脫下軟帽,整理一下溼發,再把軟帽戴回去,又拍去外套上的水珠。其實這些都不必要。這麼黑暗的巷道里,對方只能夠用手代替眼睛——這正是瑪莉所渴望的。
「先生……」瑪莉手掌扶著牆壁,小心地走進暗巷裡,慢慢向那男人接近。她儘量把聲音放輕,好使自己顯得年輕一點。
「……要找樂子嗎?」
瑪莉說得很直接。這個時間,這種天氣,這樣的地方,除了找流鶯,沒有其他可能。
男人並沒有回答,只把臉轉了過來,身體卻一動不動。
「先生,我只要五便士……」瑪莉走到男人跟前。平日她只收兩、三便士,甚至只要一條麵包。但是面前的男人有點不同。衣服沒有透出汗臭,舉止十分沉靜,看來不是住在區裡的人。
瑪莉已在盤算:有了五便士,可以再去喝一杯,然後才回旅館睡個好覺……
……看來我的好運還沒有用完……
男人仍然沒有回應。瑪莉不想錯過這生意。她輕輕握住男人的左手,把他拉到牆邊。瑪莉發覺男人的手掌冰冷得很。
「很冷吧……來,讓我給你一點溫暖……」她把男人的手掌放到自己臉頰上,然後雙手把裙裾拉高。冷風吹拂裸裎的下體。她極力忍耐著。
男人的手掌在瑪莉的左頰上來回撫摸。
「哈哈……怎麼樣?再摸低一點也可以……可是真幹之前要先付錢……」
瑪莉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對方正在凝視自己。在這種黑暗中應該是不可能的……
男人的手掌沿著瑪莉的臉頰滑下,停留在她喉頸上。
瑪莉頸部的面板感覺到:男人的手指好像在漸漸變長。
她恐懼地放開裙裾,雙手舉起,欲抓住男人的手臂。這是她一生中最後一個有意識的動作。
◇◇◇◇
根據《泰晤士報》的報導,瑪莉·安·妮歌爾絲的屍體多處被殘酷切割:從左耳以下約一英寸的頸側處開始直至右顎骨下,一道全長八英寸的刀口把喉頸完全割破;下腹部左、右兩邊皆有切割傷口,呈鋸齒狀,深及內臟;右腹側由肋骨底下至盤骨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