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夫!」裡繪搔撫黑貓的頭頸,「好久不見啦!」
慧娜好奇地看著他們。黑貓似乎確實認識這個古怪女孩,發出細細的鳴叫。
「你怎麼會叫它這個名字?」慧娜沒等裡繪回答,又回頭朝屋裡喊:「過來一下,有個女孩的車子出了問題,替她看看好嗎?」
屋裡深處傳來一個男聲,含糊地應了一下。
裡繪的心情剎那間又緊張起來,抱著波波夫僵直地站著。腦海裡不斷地重複練習著說:
——尼克,好久不見……
屋內的腳步聲漸近。
加吉夏
五月五日 亞利桑那州 納瓦喬印第安人保護區
那塊嶙峋突起的山岩由鮮豔如火的橘色泥石構成,巖下疏落地長滿形貌特異的仙人掌,上半部則光禿禿地沒長半根草,巖頂寬闊平坦如石臺,恰似一座守護在沙漠地區入口的天然城樓。拜諾恩赤裸著上身躺在巖頂,以一件色彩斑斕的印第安民族服捲起來作枕頭,仰視晴空的浮雲。他手裡抱著一把細小的吉他,胸前的銅鑄十字架項鍊淡淡反射著陽光。
拜諾恩的日記本展開來放在身旁的地上,那兩頁全是手抄的吉他樂譜。整部日記裡就只有這兩頁不是拜諾恩寫的,它是墨西哥少女瑚安娜的筆跡。
拜諾恩無意識地撥弄了幾段和絃,腦袋卻沉醉在過去數年旅途的回憶裡。在陽光底下,他並沒有想起那一幕幕的血腥殺戮。回憶裡的只有風景。他有點驚訝。過去匆匆而行,可原來一切景色都印在記憶的某一個角落裡,這一刻自然地湧出來。
從前的拜諾恩討厭陽光。他知道這是自己體內的遺傳因子使然。在陽光底下他總是感到身體比較虛弱——在成為吸血鬼獵人後的這幾年更是如此。
現在陽光仍然帶來那種虛弱感,可是他已經不在乎了。他已不用再像過去般,無時無刻繃緊著戰鬥的神經了。戰鬥的理由已經失去了。如今在溫暖的陽光底下,他感覺身心都放鬆了。許多悲哀的往事彷彿都因日照而褪色變淡……
「加吉夏!」一把聲音自山岩下傳來。
拜諾恩坐起身子。他聽出是毛亞西·蒙誇的叫聲。
毛亞西揹著他極愛的狩獵步槍,把馬兒綁在一棵仙人掌旁,然後循著山岩的小路敏捷地前進,連跳帶爬幾下子就登上了巖頂,不負他的名字——「毛亞西」在納瓦喬語裡就是「貓」的意思。
「加吉夏,你又在這兒做日光浴嗎?」毛亞西的英語很標準。「你再怎麼曬,也不可能變成納瓦喬人啊。」
拜諾恩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臂。儘管已在沙漠地區居住了這麼久,他的臉跟身體還是和從前一般蒼白,他知道這是遺傳的結果。「我說過了,你們替我取錯了名字。看看我,哪一部位像『加吉夏』了?」
「加吉夏」在納瓦喬語是「烏鴉」的意思。
「那是因為你剛來到時,全身都穿著黑衣。」毛亞西笑起來像個小孩子,可是他今年已經三十八歲。「你的那件大衣就像翅膀。我還以為你會飛呢。」
他指向山岩下的馬兒。一串野兔掛在鞍旁。「我今早渡河去打獵。今晚有一頓豐盛的烤肉可吃了。」他又拍拍背上的步槍。「我沒有浪費一顆多餘的子彈呢。很棒吧?」
拜諾恩默默地又躺下來,把身旁的日記本收起來抱在胸前,沒有回答。
「加吉夏,為什麼你從不肯跟我去狩獵?」毛亞西蹲在他身旁問。「我跟爺爺都看得出,你是個很厲害的獵人。而且不是打野兔這類小東西。你打過些什麼?山羊?野狼?老虎?熊?有沒有泡製成標本?」
「我從來不把獵物帶回家。」
「為什麼?」毛亞西很訝異。「那你為什麼要去狩獵?」
「我沒有帶走獵物,因為他們吃不得;我狩獵他們,因為他們會吃人。」
「好像很有趣。」
「相信我。一點也不有趣。」
「明天我去狩獵的話,你跟我去好嗎?」毛亞西皺著眉。「一次也好。」
「我……」拜諾恩緊擁著日記本,眼睛瞧向遠方的山陵。「……我不會再狩獵了。」
看著拜諾恩傷感的表情,毛亞西沒有再打擾他,獨自步下山岩,策馬離去。
拜諾恩握著日記本,隨意地翻開其中一頁。那頁夾著一幀慧娜的舊照片。
三月十六日
……我知道毛亞西為什麼替我起了「加吉夏」這個名字。他一直沒有告訴我。他卻不知道其實我記得。那一天,當我倒在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