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的女人,如此為我而死。那種附在蒼白的臉上的滿足而清淺的笑,我不知看過多少回,已經,麻木了吧。
父親是個嚴肅的男人,剛毅的樣子煞然一個武者,誰又能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士子呢?我是男孩,又是他唯一的兒,雖然他的表情硬得每一扯起嘴角,就要嚇哭鄰家的小哥哥,但是能看出,這個古板的男人,在學著變得溫柔,在學著傳遞喜悅和疼愛。
時間的流逝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柳樹青青,枯榮之間,我便長大了。十六歲的青年才俊,又是長得清俊飄逸,才學在父親的感染下也算是過得去,村裡人便慫恿我進京參舉。我知道鄰家的夫婦有著在我中舉後湊合我和他家小女兒的打算,甚至父親也不表態,似乎也有此意。我扯起嘴角,不是微笑,因為心不在笑。無所謂了吧,這一世,我依然找不到蓮,就這樣過去了,下一世,蓮的微笑會不會在哪裡等待著我呢?
中了個小小的舉人,回鄉時卻沸騰得很。村人喜上眉梢,鄰家的小女兒羞澀地躲在她兄長身後,疑惑好奇的目光滲出一絲淡淡的傾慕。這些我沒有看見,眼裡,只有父親緊拖著一個陌生女子的手,一如既往的堅毅,或許還有我看不懂的愛意。
我的心有些悶,不為別的,就為我一個人的父親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突然被分走了好多好多。那個女子笑得很幸福,父親居然笑得溫柔。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笑,卻偏偏覺得,這樣的溫柔我早已熟識得如若空氣,他們凝望著對方,那個世界不容我踏進一步。
無所謂了吧,我想。習慣地扯起嘴角,這個微笑還是沒有靈魂。
第二天,父親拉過我,用他寬闊的手,握著我瘦弱的手腕。他的語氣,跟豔陽天,橫渡溪水的一葉嫩柳一樣輕柔:“方逸,爹想跟柳絮成親,柳絮是個好姑娘,她不介意你,你,會介意嗎?”
爹,你知道嗎?從出世以來,你從未這樣握過我的手。
我看見,父親的手腕上,有著一朵粉紅精緻的蓮印,那是蓮的印記。
蓮,我找到你了。
我終於知道,我的心,為何會發悶,發脹,發疼。我終於知道,那樣的溫柔為何似曾相識。
成親那天,村外響起震天的喊殺聲。一群山賊肆虐了這條純樸的村子,刀光不斷,血流不幹,父親摟著新娘子,將我擋在了他的大紅衣裳後。喜燭的燭光明明暗暗,新娘揭掉了頭巾,那雙眸子的堅毅跟父親的一模一樣。她站在父親身旁,深深地掩著我,那個背影,瘦弱,卻如同父親一般剛強,傲立,似是風難撼動的松柏,不屈不饒。
山賊的刀落在了父親身上,濺起一層粘稠的血簾;山賊的刀落在了新娘身上,掀出一柱噴湧的血泉;山賊的刀落在了我身上,只有冷漠的液體緩緩延綿,潤溼了這一世錯落了的柳葉柳枝,柳花柳絮。
我挪過去,想抓起他印了紅蓮的手,跟多少年前一樣。但是,他移開了近在咫尺的寬大的手,抬起,落在了躺在他身邊的新娘青白的臉上,輕輕柔柔地拂著,新娘子幸福的笑,一如既往。
我伸出手去,抓住了燭光下閃耀的一片浮光掠影,蓮的溫柔,模糊不見。
第三十一章 皇宮之外
“等等。”火焰的聲音終於是難得的穩重。其餘二人停了手,稍顯疑惑地看著這個紅髮張揚的少年——或許男孩更恰當,見他面色沉凝,珠玉一般的黑瞳閃過銀光,淡淡的氣勢溢發而出,噬咬著空氣中寧靜的花香。待氣氛已然靜謐,迴響著緊張之時,火焰忽而爛漫一笑,純真童兒一般,看得虎兒與歐陽翹倆目瞪口呆,笑慼慼,心也慼慼:不帶這樣忽悠人的……
火焰的笑勝過窗外斑駁的碎陽,咧起的嘴裡露出的皓齒尖銳閃光,似乎有種錯覺,會有流溢的鮮血染了他一唇,腥臭的罪孽洗刷不淨。朝秦柯織意味地一眨眼,火焰便略顯調皮地開口:“喲,西易的王子殿下,似乎是時候要走了呢……”聲音裡,某種焦躁被掩飾得很好,也許。
“好像是呢。”秦柯織的聲音有些飄渺,手中豔紅嚇人的面具被隨便地棄擲於搖搖欲墜的桌上,環視經過了人為摧殘堪堪沒有倒下的樓閣四處狼狽的物什,勾起一抹花梨薰香的淺笑,漂亮的眉眼彎似繞轉的溪水,“不過,一會應該會很好玩。”話音剛落,那扇鏤了花的木門便在門外甫王爺的輕輕一敲下,終於舒盡最後一口氣頹唐地倒下,發出“嘭”的一聲引起所有人的詭異注視。
“甫王爺真是老當益壯啊。”秦柯織適時地開口,語氣隨意,務求以和平方式在心理上摧毀敵人。甫王爺嘴角抽了一抽,此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