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中,望著簾子,耳邊滿滿充斥的都是那個兇手的低吼。半個時辰後,殿內終於安靜了,紗簾被人掀開,裡面的人走了出來,衣衫不整,腰帶鬆垮,他慢慢繫著,整張臉漲紅,那樣子就像喝多了酒的醉鬼。他整理好衣衫,恢復了道貌岸然的姿態,悠悠然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站直身子,靠近飄動的輕紗,另一端有風吹來,替我揚起了簾子。內殿的地面上鋪滿了破碎的絲綢,中央是孃親半裸的身子,雲鬢散亂,從臉頰到雙腿,到處都是淤青,前額和顴骨凸腫,腮邊淚痕斑斑,早已辨不出越國夫人的絕代風華。我走近她,緩緩蹲下身,張嘴卻說不出話,艱難地咿呀著,希望她能聽懂。
“狂兒……”孃親昔日柔潤的嗓音徹底破碎,嘶啞得厲害。“娘不能陪你長大了,你一個人要乖,聽爹的話……”孃親開始抽泣,我的咿呀消失在她的哭腔裡。
我伸手替孃親擦眼淚,卻怎麼也抹不幹。最後,孃親突然淒厲地尖叫一聲,拔下鬢角的金銀髮飾,張口吞了下去。我慌忙搖著孃的身子,企圖讓她把異物吐出來,卻因承受不起她的重量而挫敗。身後一暖,有人替我擋住了穿堂風。
“狂兒,怎麼不在家待著?”爹在我背後輕問,他的語氣很平靜,可我卻能聽出他隱忍的悲慟。
不待我回復,爹已褪下外裳裹住孃親,徑自抱起她,一個人孤寂地往回走,風中飄來他的低語“奐兒,你睡吧,我帶你回家。家裡比皇宮暖和,你也不會覺得冷。”
我快跑著追上碎碎唸的爹,拉扯他的褲腿呀呀幾聲,指指內殿冰冷的哥哥。
爹的眸子蒙著暗灰色,透出人讀不懂的憂傷和艱澀。他望了望哥哥的身軀,嘴角牽扯,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爹真是無用,不能一口氣帶走兩個人。先讓爹帶你娘回家好嗎?很快,爹就來接你哥哥,很快……”
爹回身時,殿門外匆匆奔進一個人。姨母立在那裡,看著爹痛苦的表情和僵硬的動作,伸出手想幫他,卻被他冷冷回絕“你想得到的,都會得到,你成功了,成功地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
“敬朝,我……妹妹遭西裕厲帝欺凌之事,我也才剛剛得到訊息,聽說厲帝醉酒後闖進了我的徽音殿,我馬上就趕來了……”
“哈哈哈……亂世生妖,禍害東裕天下……你能用這種方法堵住我的嘴,卻阻礙不了命運。即便我不上奏皇上,終有一日,你也會使東裕遭受無妄之災。我不會幫你,我也幫不了!”爹說了些我聽不懂的話,抱緊孃親的手氣得發顫。
姨母驚呆了,她眸光裡隱隱含淚“縱然當初我為了皇后之位違背了我們的鴛盟,可你我終究還是青梅竹馬,你就這樣狠心,看著皇上殺了我?”
“自我娶奐兒進門之日,我們的情意就斷了。我只認她是我的妻子,你是東裕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我一個小小的太史令,高攀不起!”爹冷冷地說著,想越過姨母離開殿內,卻被她喝住“你氣節如此,我很佩服,可是狂兒呢?他還這麼小,沒了母親,我這個姨母也能拂照他數十年,保他與皇子接受同樣的教育,可若我死了,還有誰會幫你們,他是個聰明孩子,妹妹也不想他被埋沒吧。”
爹的身子顫了顫,扭過頭低聲道“你還想如何?我不許你傷害他。”
“有你這個爹在,我會對他很好。明日我就領他去見皇上,說我要替妹妹撫養他。皇上面善心慈,定會應允我的要求,說不定還會讓狂兒搬入永福省,與皇子們同吃同住。至於妹妹和聿兒的後事,我會妥善操辦,一定讓你滿意。”姨母藏起淚光,笑著朝我走來“狂兒願意隨皇子們一起習藝嗎?宮裡的習字習武師父都是全東裕最好的,狂兒想不想來?”
我看了看爹,見他皺著眉,不置可否,也不敢擅自答應。沒了孃親和哥哥,這宮裡還會溫暖如初麼?
“狂兒受了驚嚇,發不出聲。我替他答應你,明日煩請娘娘傳御醫來治好他的嗓子。”爹最終聽取了姨母的意見,留我在宮中。
翌日,我果真進了永福省,吃穿用度與皇子無異。御醫也準時到來,替我治癒了嗓子。開始幾年,爹時常來看我,每每見我學有長進,目光總會變得異常慈愛,可那眉間的憂愁終日不散。十二歲,我第一次用輕功取下了參天古樹上的鳥巢,得到師傅的稱讚。當晚我便興沖沖跑去找姨母,想讓她給我一天時間回家告訴爹這個訊息。
誰知剛踏進徽音殿的大門,便被太監們伸手阻攔。我孤疑地盯著殿門,心裡發堵。避開侍人,我小心躍牆入內。還未走幾步,便聞姨母的寢殿內有女子的嬌喘,夾雜著床榻搖晃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