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牽著溫榮往小書房走去,“我在書房站了一會,總覺得少了些雅趣,思來想去,還是要榮娘幫為夫的忙。”
進到書房,溫榮看到桌案上整齊地碼著一排軟毫、硬毫、兼毫。各號大小的排筆染筆,書案上還鋪了一張堅潔如玉的宣紙。
李晟笑道。“榮娘可會草書,是否願與我同書一卷。”
溫榮合攏嘴角,原來晟郎和她一樣是技癢了。溫榮頜首道,“曾練過一二。只是遠不如懷素和張旭等大師,怕掃晟郎的興。”
“張顛素狂,我們是醉心紅塵的凡人,自然及不上他們癲狂。”李晟溫柔的目光落在溫榮白皙面頰上,滿懷誠意。
溫榮笑出聲,她分明指的是書法技巧,偏偏晟郎會說到性情去。
“榮娘可用的慣兼毫和玉版宣。”李晟攬住溫榮腰身,雙雙走至案前。
玉版宣是半熟宣,對墨水濃淡的掌握比之生宣等要容易許多。晟郎小看她了,溫榮指尖輕撫玉版宣,笑道。“此宣細薄光潤,在宣品裡可謂冠首。”說罷抬起頭,雙眸含笑地望著李晟,“書法裡墨分五色,即使是一筆落成的草書也分個深淺濃淡。往日裡就是尋常的生宣,妾身也能用水墨寫意的。”
生宣滲水強。若用水墨在生宣上書寫作畫,可謂是落筆即定。墨水滲沁極其迅速,非極熟練者,根本不能掌握。李晟湊近溫榮耳邊,言語裡熱氣撩人,“松煙墨、桐煙墨由榮娘挑,為夫為娘子磨墨。”
願磨墨者意為甘拜下風,可這書法還未開始鬥了。
溫榮點了一枚裝在烏木匣裡的描金松煙古墨,李晟信手拈起,不顧素常的端端風儀,將絹袍寬袖高高挽起,又解開束腰的玉帶棄之一旁,興致極高地說道,“榮娘且見我急磨玄圭染霜紙。”
溫榮好笑道,“晟郎狂意漸起,真真似懷素大家顛始是顛之態。”
李晟左手緊摟溫榮的蠻腰,右手握松煙墨穩穩落下,沾水緩緩滑動,研出的墨色極勻細,待墨染硯臺,再撿一支玉管羊毫,飽蘸濃墨後遞於溫榮。
溫榮笑著接過羊毫,抬眼問道,“晟郎說寫什麼。”
晟郎笑容收斂不見,露出一副深思模樣,“前有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的蘭亭序,那日琅琊一族王大家與名流高士風雅集會,在清流急湍處暢敘幽情,故才能揮筆而出那等波瀾起伏抑揚頓挫的名帖。今日我們不見崇山峻嶺,亦沒有群賢鬥詩,僅有陋室閒情,佳人在旁,不若就書一篇洛神賦,可嗟佳人之信修。”
溫榮的兩彎籠煙眉微微揚起,剜了李晟一眼,噘嘴道,“晟郎好厚的臉皮,我可不能著了你的套。”
李晟鄭重其事地搖搖頭,“榮娘誤會為夫了,榮娘單寫餘情悅而淑美兮一句可好,而後為夫再接一句。”
溫榮見拗不過李晟,只好作罷,提筆揮腕而作,筆鋒遊走,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溫榮手腕纖細白嫩,雖不若男子那般剛勁有力,卻有一股巧勁,筆離紙三寸,指實腕虛手法圓轉,寫出的字飄逸飛縱。
李晟忍不住連聲稱妙,眼中露出驚歎之色,榮娘身段玲瓏,可是立於書案前的姿態猶如山松一般,無論腕筆如何行走,其身姿皆可巋然不動。榮娘年不過十五,竟然已有這般令人歎服的書法造詣。
寫完‘無良媒以接歡兮,託微波而通辭’一句,溫榮收腕關鋒,筆回硯臺處,看著這幅字溫榮心神微動。當初她和李晟之間,就是沒有媒人傳達愛慕之情的,她曾不以為意無動於衷,是晟郎苦赴邊疆,憑一己之力謀得了這門親事。比之洛神賦裡只能遺情想象、顧望懷愁的感情,他們要幸福上許多了。
李晟捧起溫榮的書法,仔細端詳,感慨道,“字勢姿態皆極巧妙,看似規範,可墨色濃淡、用筆輕重緩急間卻變化無窮,為夫甘拜下風,是不敢班門弄斧了,慚愧慚愧。”
溫榮一邊轉身取過一張新宣鋪在書案上,一邊笑道,“晟郎羞煞妾身了,妾身剛入盛京不多時,就有聽聞五皇子的書法精湛,是盛京名流賢士中的翹楚。縱是不論傳聞,妾身亦親眼見過晟郎的行楷,可謂遒勁魄力。這會可是故意不肯讓妾身開眼。”
晟郎無奈地笑道,“哪裡是什麼翹楚,不過是一群目光短淺,卻又自視甚高紈絝子弟在那相互吹捧罷了。他們哪裡有為夫的幸運,能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說罷李晟手臂微收,將溫榮緊緊摟在懷裡,低首輕嗅佳人頸間馨香。
溫榮忍住笑將李晟推開,嬌嗔道,“油嘴滑舌。”說罷溫榮鋪平玉版宣,又去取羊毫蘸墨,要伺候李晟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