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崇王是頭老狐狸,徐管家繞過了他去,暗地裡用重金賄買世子。世子長於浮華膏粱的京中,與大多世家子弟一般,精於玩樂,卻無多大能耐心機。得了重金,又被灌了美酒,放下了心防,沒多久便被徐管家從他口中套了出來那告密之人和密信的所藏之處。原來竟是被那老崇王藏在了書房的牆板夾閣之中,鎖孔隱秘,只怕便是連老王妃也不曉得此處所在。獨獨那世子從前因了揮霍無度,手頭緊短,曉得自己爹必定有個私藏寶物之處,暗地留意偷看過一陣子,方被他得了這地的。趁著無人,也試著去開過,只是唯一一把啟鎖的鑰匙卻在老王爺身上貼身保管,無法到手,這才作罷的。
幾日過去,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那王府的北書房竟在三更之時著起了大火,火勢兇猛,驚動了闔府之人趕來撲火,急得老王爺如熱鍋之上的螞蟻,待滅了之時,火場稍涼,也不顧斷梁殘牆隨時倒塌的危險便命人進去敲開那塌了半截的牆,一下捶胸頓足,原來裡面那些金銀雖被燒化了,尚可重新熔鑄,只自己蒐集藏了半輩子的字畫和些重要文書卻早成了灰燼,一捏便碎。府上眾人都只道是走廊懸掛的燈籠失火引災。老王爺心痛過後,想到幸好此時拿捏住了那徐進嶸入了他的漕道營運,往後同分一杯羹,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只是那密信已被大火燒化,少不得只能讓那人再重寫一封,附列上他前次所提的徐進嶸的產業買賣清單過來,如此才算穩妥,故而第二日便立刻派人潛了出京,未想派出的人走了還沒兩日,自己卻是惹上場禍事,竟被個朝中的御史給告了一狀,責他與遼國私通,密謀阻攔大宋與西夏的議和休戰。
當時那大宋與西夏的西北戰事已是延續了數年,雙方都是疲累不已,那西夏更是因了戰事拖累,國庫空虛,且李元昊又被兒子割鼻致死,有心休戰,東京和興慶之間的議和秘使便來往不斷。
大宋與西夏停戰休兵,這局面卻並非遼國所願,前幾個月便一直有國書如雪片飛來,甚至派遣使者到東京向仁宗皇帝施壓,威脅要求更多的歲貢,朝中官員有主張應承的,也有極力反對的,皇帝心中也是老大不痛快,一直拖著未答覆。待聽了御史彈劾,又親眼見了呈上的在邊關繳獲的來 自'炫*書*網'遼國細作的密信,見竟是寫給崇王的,叫他在朝議之時遊說皇帝接受遼國條件,否則西北戰事剛平,東北便要狼煙燃起,署名赫然是烏合,乃遼國興宗帳下的左右手,正是從前崇王在真宗年間出使遼國之時的舊相識。
本朝自太祖建國以來,太祖思慮心重,想到自己便是兵變起家,為防禍起蕭牆,便對本家親王有所防範,到了仁宗一朝,因皇帝仁厚,才放鬆了許多。此時竟會出了這樣的事,想起祖訓,心中又惱又恨,哪裡還忍得住,當場便發作了出來。
崇王見無端惹禍上身,那罪名竟是個投敵叛國,嚇得不輕,連聲呼冤,說自己是被人栽贓陷害。仁宗怒氣交加,自然更不可能親自去信給那遼人烏合對質,哪裡聽得進去,沒幾日便降旨,削了他親王名號,降為郡王,闔府一家被強令立時離京,遷到極南的廣南路去,若無恩召,不得回朝,否則便視為作反。
老崇王見自己竟是被人借了這與西夏、遼國議和起戰的微妙當口給在背後狠狠捅了一刀,自己不過是年輕皇帝在百官群臣面前用以殺雞儆猴的那隻猴子,曉得大勢已去。他平素得罪之人不少,反覆思量此事到底出自何人的手筆,恰此時派出去的人遞迴了訊息,說那人剛前個月的一日晚上醉酒失足,跌入湖池之中溺斃。
老崇王得了這訊息,立時聯想到之前自己府上那把連皇帝也驚動了派人過來詢問的火。之前心中已是隱隱猜想不定與那徐進嶸脫不了干係,此時更是確信無疑。只此時縱然曉得了,苦於沒有證據,也是迴天無力了。枉自己一世聰明,撥慣了算盤,未想臨老卻是一著不慎,被人在背後這樣算計了一把,悲憤交加,一口氣堵在心口,竟是嘔出了血。此時再去空口白話地鳴冤,不定反更被皇帝嫌憎,只得含恨舉家上了南下的路。路上顛簸辛苦,他人年紀又大,竟是一病不起,尚未到那廣南路,便抑鬱含恨而終。
淡梅聽他這般跟自己慢慢道來,心驚肉跳,用力掐住他臂膀,待他說完了最後一字,這才長長吁了口氣,嘆了一聲:“我只曉得那崇王府的麻煩後來沒了,未想這其中卻……”
徐進嶸輕輕撫了下她臉,道:“官場爭鬥便是如此,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若非他欺人太甚逼走了你,我也不會這般對付他。這些我本不想讓你曉得的,免得你以為我慣會用心狠手辣的手段。”
淡梅沉默片刻,拿臉輕輕蹭了下他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