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冬飄旋而下的雪花,彷彿在指間一閃便要消失。她自上次甦醒以來,頗有點物極必反,總是沒心沒肺的愛笑,和從前的性情真是如隔天淵,然而經此一事,皇帝方覺她內心始終恐懼著一切,她緊緊抓住他,抓住唯一一點有實質的安慰,然而在她心裡,自己所給予她的安慰,大概又是一切恐懼的淵藪。
皇帝陰沉著臉,來到前殿,見人叢裡立著錦瑟,徑自大跨步到她面前,揚手便是一記巴掌。
錦瑟早就知道不好,可是皇帝竟沒給她一句解釋的機會,捂著臉跪了下來,熱淚滾滾:“不是奴婢做的。”
皇帝咆哮道:“你敢再說一遍!”
錦瑟哭道:“奴婢不敢多嘴,皇上明鑑。”
“住口!”皇帝暴怒之下,哪裡聽得進去,“不是你,還有誰!錦瑟,朕對你很失望!你到蒔慧宮以來,囂張拔扈,搬弄是非,煽風點火,別當朕是傻子,什麼也不知道!”說到“傻子”這兩個字,難免犯著忌諱,於是加倍的生氣,“也別當雲羅是傻子,就能任你欺侮!雲羅的上頭,還有朕呢!”
錦瑟在蒔慧宮裡態度囂張,皇帝未必便不聽說,可這明明是經過他容許的,把一名女官調到蒔慧宮,當然是幫助雲婕妤理宮,也不無挾制香吟的意思,但皇帝怒火熊熊席捲之處,死傷誤傷再多,也沒人敢喊半個冤字。錦瑟心知此時試圖分辯無非是火上澆油,只得叩頭認錯。
皇帝一把抓起她手腕,狠狠道:“從現在起,你到外頭跪著,你最好祈求上天保佑雲羅一覺醒來,平平安安,和以前一樣愛笑愛玩,要是因為這件事,你讓雲羅記起點什麼來,嘿嘿,蘇錦瑟,你從哪裡來,還給朕回到哪裡去!”
皇帝發了一通火,半個時辰內到裡間轉了三次,雲羅猶自睡著未醒,他實在不能再耽擱下去,只得把秋林叫來,又是一頓臭罵,交代娘娘回頭醒了,叫太醫過來看顧,第一要緊確保腹中血塊平安,第二要讓雲羅恢復舊觀。第二個要求可謂強人所難,秋林雖是為難,也只得含糊著答應下來了。
錦瑟跪在外頭,這一跪便是兩個時辰,天色漸漸沉黯起來,西面天空裡堆積著無數鉛雲,風捲林梢發出嗚嗚的利響,捱到薄暮時分,便如提前進入深更半夜,漆黑一片,入冬以來第一場雪,就這麼毫無徵兆地飄然而至。
錦瑟倔強得很,先前在皇帝面前捱了一掌,出其不意哭了幾聲,跪在外邊咬牙不落半滴眼淚。桂枝在垂花門外探頭探腦張望幾次,終是沒敢把手爐送出來,那風猶如刀片兒一記記刮過,雪落得滿臉滿身,遇熱化成雪水,往她頭髮裡、脖子裡鑽,不一會兒就打溼全身,起初猶覺寒冷,打顫,慢慢地連打擺子也不能,一個人直挺挺地跪著,凍成了一整個冰條子,連撥出的氣都是結成塊的。恍惚幼年時分,也是差不多這樣冷的夜,她從熱烘烘的被窩裡被人拎出來,趕出房去,她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在牆根底下,貪戀無限地張望窗戶裡透出的一點溫暖紅光,裡面的動靜逐漸大起來,象是床在搖人在笑,翻天覆地的並不避人,間或夾雜著她孃親咬著什麼的模糊不清的痛楚低號,她縱然年幼不懂事,可是慢慢地明白過來,羞慚與憤怒燒成心底裡兩股有毒的火。
她一寸一寸抬起木僵的手,摸到滿臉冰淚,她狠狠地拭去,低聲自言自語:“不要哭,說甚麼都不要哭。蘇錦瑟,你沒有哭的資格,沒有任何東西是能夠用眼淚討回來的!”
“然而有時哭一場,除了心裡痛快一點,也讓人能有個憐惜錦瑟的機會。”
一件大毛的披風裹到她身上,聲音低微而清晰。
作者有話要說:給錦瑟加點戲……
今天感冒了:(
031 遺怨寫紅葉
蓋衣服的手順著滑下去,攥住她胳膊,讓她起來。
“沒事了,不用耽心,”看她猶豫,臨止出言安慰,“起來吧,有我。”
雖只“有我”兩字,卻是擲地有聲。錦瑟一時不知是哭還是該笑,臨止高傲,難道她一副綁腿真的就能讓他專心為己?
臨止把凍僵的她送入房內,讓她在椅上暫且靠著,移過炭盆來,把裡面的銀骨炭撥得火紅一片,道:“來不及準備腳爐,就這麼先暖和一下。”
這是今年頭一天大冷,宮裡頭上用之物早就預備妥當了,底下人卻多半還沒齊全,錦瑟房裡也無地暖,虧了這隻火盆,熱氣騰騰撲面而來,錦瑟□在外的臉、手、腳等處火辣辣一片痛楚,許久才有一點暖意升起,與冰肌一激,身體各處更加灼痛。臨止衝了一碗紫薑紅糖茶,讓錦瑟喝下,眼看著她灰敗不堪的臉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