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后瞧著柳歡宴的容貌,這樣容顏,實不做第二人想,即便是顏妃近親,也未必再有這麼一副顛倒眾生的妖孽相貌,他確實就是顏妃的兒子,換句話說,他也是老皇帝的兒子,既然如此,他是回來報仇來了,想方設法,除掉了當年陷害顏妃的主謀也就是自己,接著要做的,只怕還有更大圖謀。
她忽然記起當日王太后跑來壽春宮瘋瘋顛顛說的那些話,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回來報仇兼報恩,結果,卻連真正的仇人和恩人也沒搞清楚,就已經沾滿兩手鮮血,篡逆先皇,背叛知己,出賣朋友,當你造下天大罪孽以後,卻突然發現自己報錯了仇、報錯了恩!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極!荒謬之極!是你的報應,是你那妖孽母親的報應!”
柳歡宴臉色微沉:“報錯了仇,那也未必。”
086 命若不來知奈何(下)
風雨一陣緊似一陣,柳歡宴傾聽著風聲刮過石片的尖銳呼嘯,想象不出,那年顏妃難中生產時節,是否也是這樣的風雨如晦?她從火場裡逃出來,給予自己孩子生命,可是卻還是她未能逃脫大難。她臨死之前有血書留下,可是並沒有詳細地說什麼,只將恩怨付流水,可是身為她的孩子,又怎樣能夠輕棄血債?終於熬到她的孩子長大成人那一天,為她做的這些,多年來苦苦執著的這些,恩與仇,是與非,在她看來,或者都不是重要的了吧?
冷如冰雪的心裡,忽然掠過從無所有的淡淡傷悲。
“我不想繞圈子,請太后娘娘,把廿餘年那樁件事,仔細說一遍。”
程太后道:“哈!說得真好笑,哀家縱然知道什麼,告訴所有人,也不告訴你呀!”
“其實你不說,我又何嘗猜不到?她要不是做賊心虛,那也不會這麼害怕。我要的,只是事實經過。”
程太后原本冷笑不止,忽然想到,柳相欲向母后皇太后報仇,也就是向當今皇帝報復,正和她是同一目的,若是為難柳相,豈不等於為難自己?
“可是哀家有個要求。”
“好,說。”
“你……”程太后低聲道,“從今而今,你和哀家再無糾葛。”
她確實罪惡滔天,確實曾經害死自己的母親,但是自己也奪去了她的兒子,奪去了她的兒媳,甚至奪去了她一切耀眼的榮華與富貴,槁木死灰般的生存,也許是比死亡更加嚴厲的懲罰。柳歡宴對她,已經感覺不到還有什麼怨恚,聞言微微而笑:“放心,我柳歡宴自今夜而後,與程太后再無瓜葛,更不會再尋是非。”
程太后長長嘆一口氣,黯然低下頭去,好半天,幽幽地道:“皇帝為了那個女人,整天失了魂失了心,六宮佳麗如雲,在他眼裡如塵土無異,哀家即便費盡心思,一步步爬上接近皇后寶座,然而還是什麼也得不到,那又有何意味?顏舜華是西昌人,不論她再怎樣低調處事,可是她是個異邦之上,加上專寵這兩條罪名,她在朝廷裡便自然而然樹立無數仇敵。在宮裡她愈得皇帝歡心,在宮外就愈有許多人處心積慮置她於死地。跟著顏妃嫁過來的心腹人只有兩個宮女,一個水土不服患熱病死了,還有一個早在原郡有她自己的情郎,對顏妃暗暗懷怨,根本談不上忠心。哀家要收買她,把顏妃一舉一動稟告哀家,實在輕而易舉,顏妃私情敗露當日,其實是哀家故意讓那個宮女的情郎入宮,施以移花接木之計,嫁禍給顏妃。皇帝半信半疑前往追究,而顏妃高傲不肯解釋,所以發生了爭執,當夜皇帝醉酒,臨幸了小宮女秀蓮,哀家則下令顏妃全宮禁足,放起大火。戒備如此森嚴,卻不知為甚麼居然還是被顏妃逃了出去?”
“那個小宮女秀蓮,做過什麼事?”
“就是她把另外那個宮女的情郎引入宮,同時她還向皇帝親自指證,所謂的通姦證據,也全是她偷的!以後有機會你不妨問問她,倒底偷了什麼。”程太后冷笑道,“如果說顏妃至死不知,那肯定是那個老糊塗鬼皇帝,光顧著吵架卻連對質的機會都不曾給她。”
柳歡宴募然間一陣眩暈,兜兜轉轉,報仇的物件固然是不錯,可是報恩、報恩,報恩的結果,他卻當真是為報仇的目的一手造就最大的障礙,他素來城府極深,也不禁身子搖晃了兩下,喃喃道:“這是命,……這是命啊!”停了一會,方支額問道:“兩個人都出賣顏妃,為甚麼你只取其中之一的性命,而另一個,卻把她送到皇帝床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顏妃帶過來的人,一個也活不了。那小宮女,那也是她自己的運氣,事後哀家留她一命,原是她已被臨幸,有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