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剛剛在長安大擺喜宴,鋪張了極奢華的婚禮,這會兒定然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採遍長安花了罷?這麼前呼後擁的一定是回武威興高采烈的過年罷?
然而,世間之事,未必都是如此,當你以為別人應該欣喜若狂之時,也許別人正傷心呢;當你以為別人應該意氣揚揚的時候,也許別人正煩惱著呢;當你以為別人應該幸福得要死的時候,也許別人正痛苦呢。
這時候的雷瑾雖然不是顯出特別的煩惱或痛苦,卻正是一臉的意興闌珊,了無意趣,毫無路人甲或路人乙想象中的春風得意或者興高采烈。
雲南戰事的程序,到當下為止雖然南征平虜軍還未打過什麼敗仗,但總的敗勢既成,敗仗那是早早晚晚的事,這對雷瑾的打擊可是不小,信心受挫,情緒低落,連帶著深深的落寞、軟弱、鬱悶,然而這一切還得使勁憋在心裡,不能在臣僚面前露出一星半點的軟弱之色來,只有一人靜思獨處的時候,才會毫不設防。
被褥厚軟,手爐香暖,車廂四角的球燈始終在顛簸中保持著穩穩的平衡,柔和的燈光照在馬車內,顯得暖意融融。
雷瑾這時並不是一個人獨處,棲雲凝清、翠玄涵秋也同時在這輛馬車上。不過,在她們面前,雷瑾不想太過於掩飾自己的鬱悶和軟弱。
香軟的駱駝毛褥子襯墊在身下,白熊皮的毯子虛蓋在腿上,雷瑾肆意地伸著兩條長腿,倚著紅錦靠墊半躺半坐的‘閉目養神’,但臉上神情略微有些懨懨,細微變幻,恰說明雷瑾此刻正在琢磨一些事兒,而且這些事兒應該都不是太令人愉悅的事兒。
裹著一床精繡著鴛鴦的小錦褥,抱著手爐的棲雲凝清就象一頭貪睡的波斯貓兒,愜意地枕著雷瑾的左邊腿兒,就那樣蜷縮著整個身子,有滋有味的黑甜小憩,彷彿已睡得極熟,呼吸是那樣的均勻綿長,每一次呼吸的起始終了都與上一次呼吸不差分毫,而長長的青絲則隨意散亂的披拂下來,將一張閉花羞月的俏臉兒全都遮沒了;
而也裹了一床小錦褥的翠玄涵秋,則倚著一個靠墊,曲腿坐在雷瑾腳邊,默然養神,一動也不動,呼吸若有若無,綿綿若存,彷彿微風吹過荒原幽谷,無聲無痕;
雷瑾則彷彿沒有呼吸,這倒不是雷瑾修行的心法有多高妙,又或者他的武技又有了什麼新突破,而是雷瑾現在已然習慣了‘胎息’的緣故。緩慢綿長的‘胎息’,在突然遭到敵方順風下毒之時,能夠多增加一些反擊的機會。
行行復行行,車聲轆轆,蹄聲隆隆,捲過河西平原……
行程無誤的話,明早就可以抵達黃羊河了。
雷瑾總算是在心裡頭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捋順了不少,這時才稍稍撇開那些兒不怎麼愉悅的事兒,有空琢磨起行程的事來,發覺心裡竟是有些歸心似箭的意思了。
不管怎麼說,雷瑾對黃羊河農莊的那幾座堅固堡寨,那連綿寬廣的葡萄園都有了感情,他感覺那就是與他此生血肉相連的家了,那裡有他的親族,那裡有他的心腹,那裡有他的女人,那裡有他的夢想……
帝國之人,四處奔波,終年辛勞,還不都是為了自己的家園嗎?家園吶,永遠是帝國人心中的夢,有一個家,有一個夢……
快要到家了,快要吃上那一筷可口的菜了,快要品上那一杯暖心的茶了,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又何必多想那些令人不開心的事?都暫且擺到一邊罷。
終於從這幾天鬱結的心緒中暫且解脫出來,雷瑾好似對世事世情又多了一層領悟。也許想通了,心結自破,心障自消,其要就端在‘通’之一字也,已通不滯,便能‘脫身事外’,儘量以‘局外人’的身分觀照大千,把握住大勢走向,而不致於迷失在紛繁蕪雜的世事變亂之中而無以清醒自主。
雲南,就算全丟了又如何?今吾勢已成,區區一個門滄海又算得了什麼?本侯倒要看看是你門滄海的‘驕敵’之計厲害到家,還是本侯的‘掏心’一刀夠狠夠絕。
雷瑾奮起雄心,心中暗自發誓,一時間臉上流露出類似猛獸獵食時才會顯露出來的冷酷兇狠,帶著煞氣的精芒在眼中跳躍,令人心悸戰慄,車廂內瞬息間恍如冰凝。
翠玄涵秋馬上對煞氣有了反應,她那如同撫過荒原幽谷的微風一般的呼吸,陡然間變得如掠過天地之間的浩浩長風,長長的一次呼吸在瞬息間讓翠玄涵秋積聚了龐大的毀滅力量,從而能夠讓她可以應付任何突如其來的迅猛突襲,但是她的坐姿、甚至於連眼皮都沒有眨動一下,與前一刻的坐姿完全相同;
棲雲凝清的反應與翠玄涵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