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綏貧瘠,屯田薄收,若無過硬後臺,光是延綏鎮十萬邊軍士兵每年五十萬兩左右的銀餉就夠他頭痛的了,而被服、甲仗、軍械、糧食、馬匹、麥豆飼草等等人吃馬嚼之費,無一不是吞吃銀子的大宗,一年少則七八十萬,多則一百萬兩的雪花銀子花銷出去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這還是駐紮固守的情形,一旦興師動眾,直接的戰費必然持續攀升,現在延綏鎮除了養兵之外,還得屯田、開礦、互市貿易、買進耕種用的農具牲畜等,樁樁件件都是需要大筆銀錢砸下去才能見效的,豈是易為?
張宸極現在也是船到江心,騎虎難下,當初他固然是一心想在延綏巡撫任上能為朝廷有所建樹,而且也取得了京師某些勢力在各方面支援他的承諾,包括錢糧上的大力支援,條件當然是儘可能抑制、遏止、拖慢雷氏西北幕府的崛起,然而形勢不依人的意志轉移,雷瑾當初西返陝西,故意不取潼關、長安等要地,坐看秦藩集團在長安發號施令,而身為延綏巡撫的張宸極在正式名份上,比之雷瑾的‘都督陝西總攝軍事’、‘皇庶子’身份又還要差上一截,名不正言不順,更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在羽翼未豐之前去插手關中秦藩的軍政,只能偏安於陝北一隅,完全施展不開手腳。
雷瑾不動秦藩國主固然是形勢上不允許,但他留秦藩國主盤踞長安,卻牽制了延綏鎮大部分的精力,從而得以置身事外,高居河隴,旁觀秦藩與延綏鎮的勾心鬥角,這種用心和手段,張宸極亦是在事後思忖良久才有所推想體悟,直嘆自己太小瞧雷家浪蕩子的心計了。
自從十數天之前,張宸極得知洛陽陷落於橫天軍之手,就知道關中形勢將要有一次大變了,立即下令加強戒備,延綏鎮所屬邊軍迅速集結,還把所有的壯男健婦全部集中起來,也有三四十萬,幸好現在已經是農閒窩冬期,如此的大規模集結不會影響到耕種農事。
然而就在張宸極大規模集結兵力之際,西北幕府已經兩路出兵,一路兵出固原,直逼慶陽府,將領是黑蛇軍團節度雷坎雄、黑虎軍團節度雷震東;一路兵出長安,渡渭水,長驅進逼洛川、甘泉,大有殺入延安府的架勢,將領是黑豹軍團節度雷艮勇、黑狼軍團節度雷離人、黑鷹軍團節度雷坤石,全是兇悍的精銳騎兵,來去如風,頓時令得延綏鎮上下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緊張萬分。
正當延綏鎮全力應付平虜軍鐵騎對腹心地帶縱橫衝擊之時,平虜侯雷瑾又親自率領護衛親軍、近衛軍團、火鳳軍團、黑龍軍團五萬精騎,在潼關附近北渡渭水,沿著黃河西岸的河谷平地星夜兼程北進,偃旗息鼓,卷甲疾趨,爾後折向偏西北方向,沿著平坦易行的無定河谷北進至綏德附近,舍綏德、米脂不攻,毫無顧忌地沿著無定河谷通道直撲榆林鎮城。
得知平虜軍數萬騎兵星夜北進,延綏老將杜文煥分析敵我情勢,認為可於平虜軍來襲途中,伺機在無定河谷多處逆襲,然後佯裝不敵敗退,引誘平虜軍追擊至預定陣地,以逸待勞揮眾擊之,勝算較多,即或不濟,挫敵一陣銳氣,再退回榆林塞固守也不遲。
張宸極亦同意杜文煥的看法,於是由他率軍在後設陣,而由杜文煥引軍逆襲,眼下正是等得心焦的時候,斥候探馬卻還不見回報。
正思忖間,突聞沉雷滾動,連綿不絕,須臾之間,隱隱可以遙望無數策馬狂飆踐雪而來的騎士,繞過遠處山樑,向車壘陣前的平原奔來。
只是稍過片刻,遠處山樑又轉出一彪人馬,如怒潮洶湧,如山呼海嘯,轉瞬之間,遍野都是狂奔的戰馬,遍野都是閃亮的彎刀長槍,彷彿一望無際的騎兵隊陡然躍入人們的視野,呼嘯著,吶喊著,千百成群,追擊前面的延綏‘潰軍’!
千百頭兇悍猙獰的番獒猛犬,黑壓壓地貼著地面急速飛掠狂奔,速度不比戰馬慢多少,身上披掛著厚實的毛氈鎧甲,戴著鑲裝刺釘的脖圈,這是為了抵禦箭矢和刀劍的傷害,也為了防止咽喉、脖子被對方軍犬咬傷,如果對方有軍犬的話。
猙獰的猛犬雜在騎兵隊中間狂奔,勢如排山倒海,更增令敵戰慄的氣勢。
鼓角轟鳴,一面血紅色的雷字大纛在風中舒捲閃出,前方雪地已經是旌旗四舞,大軍如潮,來往衝殺,後方壓陣的平虜軍卻是靜如山嶽,肅殺無聲,唯有戰旗獵獵。
杜文煥率領的一萬五千驍騎雖然只是誘敵,但是看其狀況,顯然損失了相當多的騎士,付出了極大代價。
誘敵的騎士們狂奔至車壘主陣前面,減慢馬速,隨著一聲令下,號角長鳴中,騎兵轟然掉頭,返身迎戰。
雪原上蹄聲轟鳴,延綏軍驍騎在行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