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低聲道:“娘……我有點害怕……”
姜夫人攬住她,走到窗前道:“傻孩子,怕什麼呀?女孩子家,總是要嫁人的啊,而且那樣的好人家,那樣的好夫婿,求都求不來的好姻緣,你怕什麼?”
“我怕……”也許是母親的聲音太溫柔,又也許是窗外初蕾新綻的景色太美麗,姜沉魚放任柔軟的情緒將自己絲絲縷縷的沉浸,說出最真心的話語,“我怕公子娶了我,是禍不是福。”
姜夫人一怔:“什麼?”
“因為我是姜家的女兒。”姜沉魚在說這句話時,臉上有著悲傷的神情,那悲傷很淡,卻又死死縈繞,揮抹不去,“若是此次聯姻真能使姜姬兩家同榮並欣也就罷了,否則,一旦兩家起衝突時,我怕,我會犧牲公子選孃家。”就像她這次故意留下薛採牽制他一樣,用他的前程來成全姜家的前程。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無數次。
她很害怕,她會一次又一次的站在家族這邊,選擇背棄他,背棄她所引以為傲的愛情。
“怎麼會呢?”姜夫人寬慰道,“聯姻本就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你成了他的妻子後,他和你爹只會更加同心協力的輔佐皇上,怎麼會起衝突呢?別多想了,你啊,放寬心,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想想怎麼當個最美的新娘。”
娘什麼都不知道……姜沉魚悲哀的想,孃親她,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即使親如母女,也無法做到真正同心。她的心事娘不理解,而孃的安慰對她來說亦毫無作用。
人人都說姜沉魚脾氣好,但是,為什麼她卻一個知己好友都沒有呢?是不是因為……她的心藏的太深了,不敢也不肯對別人流露呢?那麼,公子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公子有門客三千,侍從無數,但是,他也沒有朋友啊……
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姜沉魚凝望著那些雨絲,輕聲道:“下雨了……這算冬雨,還是春雨?”
姜夫人笑道:“現在都三月了,這當然要算是春雨啊。今年的春天來的比往年都要早呢。”
“那麼……”姜沉魚喃喃道:“這場雨過後,杏花和梨花便要開了吧……”
“嗯?應該會開吧……怎麼忽然問這個?”
姜沉魚唇角上揚,這回可是真正的笑了,“我和公子約好了一起去賞花。”
姜夫人先是一愣,繼而也跟著笑道:“噢?是嗎?呵呵,不錯哦……”
旁邊握瑜睜大眼睛道:“小姐和侯爺就要大婚了,人說未婚夫妻婚前不能見面的呀,否則不吉利的……哎喲!”話未說完,被懷瑾狠拍了一記。
姜夫人和藹的看著女兒,柔聲說:“去吧。只要你覺得高興,而且一年一度,也屬難得的機會。”
“嗯。”姜沉魚又是嫣然一笑,內疚與不安在這一瞬轉化成了滿滿的期待。沒有關係,她想,就算這世上無一人是她的知己,也沒有關係。因為,她有公子。就算她和公子都是一樣寂寞沒有朋友的人,但是,因為有了彼此,就不會再感到孤單。
所以,她們兩個人,是命中註定要在一起的。
她一定要堅信這一點。
姜沉魚深吸口氣,再緩緩的吐出去,雙瞳一片清澈。
而窗外,嬌姿妍態的梨樹,正沐浴在圖璧四年的第一場春雨中,繁複的枝幹上悄然綻出了點點花骨朵,白雪般皓潔,巧笑般明媚。
正如姜夫人所說的那樣,不久便盛開了。
而當梨花最是燦爛時,天子大軍得勝歸來,班師回朝——
這一日,姜沉魚正留在嘉寧宮中同姐姐一起吃飯,宮女來報道,淇奧侯將薛採送過來了,說是奉皇上之命,讓他同薛茗見個面。
得到姜畫月的允可後,兩名宮人領著薛採進來,見到堂下站著的那個小人之時,姜沉魚心中不禁一酸,她回想起了初見薛採時的情形。彼時少年權貴,有著天下孩童皆所不及的春風得意,乘鸞駕,戴金翎,佩稀世之璧,敢馬前斥妃,敢殿前濺血,眉梢眼角,盡是逼人的驕傲。而今,卻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粗衣麻鞋,一張小臉黯淡無光。
他垂著頭站在那裡,低眉斂目,毫無生氣。
姜畫月道:“我這邊還有點事,要不沉魚你陪他去吧。”
姜沉魚領了旨,走過去將一隻手伸到薛採面前,薛採抬頭看了她一眼,烏黑的眼睛裡沒有情緒。
姜沉魚衝他微微一笑,目帶鼓勵。薛採的眼神閃動了一下,卻退後一步,躬身道:“薛採是奴,不敢執小姐之手。”
姜沉魚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