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宮女,無論是出身還是家事,都不可能剛入宮就會有這麼好的一件首飾的。
那盒子裡裝的是一枚鳳釵,做工和當中的鑲鑽都是極好的上品,別說是如今姨娘的首飾盒裡找不出兩件,就是德妃娘娘宮裡,未必能尋出件把件的。
這東西只怕有些來歷,如今這麼交給我,到底是何居心,我一時也不明白,大不了就放在那裡,看著它生鏽好了。
自打嘉頤出事之後,我瞧著德妃怎麼看著怎麼覺得詫異,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好像她整個人被蒙了層黑紗,裡面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如何也不明白,隱約卻知道,離她遠一點總是沒錯的。
又過了幾日,湯藥照常喝著,步子照常散著,該做什麼,做什麼。
康熙不來找我,我也不急著去見他。
一早,秋池上霧氣瀰漫,雖是十月底,可霧氣極重,才出門走了幾步,頭髮身上都凝結了露珠似的水點。翠珠前來尋我,說早上露氣重,恐傷了身子。
我倒是真想一病不起,看康熙如何打算。
正說話間,前面小路的霧氣中,鑽出了兩個人兒。正是弘曆和寶兒。心裡一陣歡喜,急忙忙迎了上去。弘曆和寶兒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喚了聲姑姑,我便紅了眼眶。
寶兒上前拉住我袖子小聲說:“嬤嬤不讓我來見姑姑,所以我才去求了哥哥來。”
弘曆卻道:“寶兒,你不是說有東西給姑姑看,還不去準備。”寶兒一聽,鬆開了我,拖著翠珠跑開來了。
弘曆又長高了許多,已經不再是當初我彎著身子逗弄的小兒了。見他從袖中抽出封書信,悄悄的塞在我手上,低聲道:“姑姑先收著。”
我一愣,接了過來,塞進袖子,問:“如今可好?師傅可有罰你?”
弘曆搖搖頭,並不答話,道:“姑姑,寶兒估計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您不去看看?”說完,自己先朝著宮門走去。
只聽裡面古箏陣陣。寶兒坐在古箏後,正彈著見我們進來,手中的調子急轉,一曲《忘川》傾瀉而出。這曲子我只彈過一回,不料想她卻是記住了。
寶兒彈完了,笑嘻嘻的過來,等著聽我讚美,門外進來個小廝,低聲說:“主子,李諳達正往這邊走。”
弘曆猛得起身,拉著寶兒便從偏門溜了出去。看來,兩人是偷偷摸摸進來瞧我的。
李德全進來後,笑眯著眼睛說:“格格,萬歲爺要見您,這會兒正在御花園呢。”
終於還是來了。我還以為,在我出嫁之前,康熙是斷不會來見我的。
康熙一副病怏怏的模樣,歪坐在軟榻內,陽光透出霧氣,在他身後留下細長的影子。李德全弓身上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才張看眼睛看著我說:“來了?”
我給他請了安,站在亭下,絲毫沒有再往前一步的意思。
康熙由李德全攙起來,道:“別的話朕也就不多說了,你即將嫁進蒙古,可終究是大清的格格,一榮俱榮的道理,你該明白的。”
“奴才知道。”
“需要什麼只管跟朕提出來。朕就當是嫁女兒,自然不會委屈了你。”康熙的話說得斷斷續續,不時咳嗽幾聲。
他就是到死,也要先將我推出去。
我弓□子道:“奴才這樣已經很好,不缺什麼。”
康熙還想說什麼,卻被李德全打住道:“萬歲爺,您還是回去歇歇吧。這露氣重,恐傷了龍體。”
康熙點點頭,遂也作罷,卻又想起什麼,故作驚訝的問道:“適才,弘曆又去找你了?可跟你說了什麼?”
我回道:“是寶兒。此番沒入宮前,寶兒在府上住了幾日,教了她曲子,這會兒是來彈給奴才聽的。”康熙抬頭看著我,彷彿想起很久遠的事情,緩緩道:“朕也還記得,你的歌舞,可惜,往後怕沒機會了。”
我只是弓著身子,並未答話。康熙略作停頓,由著李德全攙扶,出了亭子。我一手攥著袖子,急匆匆的往怡然居趕。
信是四爺寫的,寥寥幾個字,卻是寫了很久似的,好幾處混著墨跡,濃到散不開。
“舉目見月不見卿。”
日日抬頭,當初與你許下誓言的月亮還高高的懸掛在天空,只是不知道你如今身在何處。
明明知道你人在那裡,可我卻不能立刻動身前去見你,只能對著一輪寂寥的明月,遙寄相思。
知道明月可能不會將這入骨相思傳達給你,可我還是痴痴的對著它說了好多話。竟希望風能傳達,雨能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