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可——

即使是說謊話偏偏自己也好，即使是狠下心大喊不愛了也好，我卻什麼都做不到，第一次知道，原來心是不會說謊的，可以敷衍，可以搪塞，卻絕對沒辦法若無其事的說謊，因為那種真實的存在感，沒有什麼可以替代！

我知道，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是愛他！無法剋制的愛他！可為什麼卻又沒辦法面對他醒來後困惑的神情？

你是誰？

當他冷漠的目光劃過我的瞳孔，我一動會聽到心碎的聲音！可我……又是那麼自私的想要保護自己，為了保護自己，我竟也寧願和他一樣，選擇遺忘。

我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脆弱，尤其在愛情上面，我寧願傷人，也不願被傷。

腳步在燒成一片廢墟的拈花別院前停住，不由自主的走到這裡，難道是覺得可以在這裡見到未泯麼？我苦笑，卻在轉身的那一刻，見到一直默默的跟在我身後的少年，封綺不好意思的測過臉，低低的道，“孟先生讓屬下轉告領主，未泯……他現住在影堂主處。”

“這樣……”我卻垂下了眸子，低聲問道，“孟先生在哪裡？”

“靜亭軒。”

我一笑，卻啞然——

呵，當然，他這個時候，自然是跟莫任情在一起的。可，我苦笑著，腳步卻還是決然的邁向了律覃的宅院，未泯，至少……我要再看你一眼。冷漠的少年蜷縮在床榻的角落，手腳收攏在懷中，是宛如新生兒一班的睡姿。

昏暗的光線透過未開的窗欞，在床沿下投下了些許散落的光電，也將一層微薄的金色籠罩在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避開那些微亮的光芒，將臉偏向裡側，少年背對著我的背脊卻挺得筆直，一如倉促走過的那幾個日夜。

烏木一般的長髮，四散在柔軟的榻上，一如綢緞，散著淡淡的光華。

看不見的是少年俊美的臉，只能看到那薄薄的微紅的耳廓，猶自記得，輕咬上去，唇齒之間，就都是柔柔的軟。少年的汗香，血氣一股腦都湧進鼻腔，只一晃神，便又見到了他略帶冷漠，微微眯起的眼。濃密的睫毛卷翹的垂下，在白皙到透明的肌膚塗抹上一層模糊地暗影，就在那道暗影之下，緊閉著的，便是這世間最為分明的黑白。

赤膊，胸口的傷口被厚厚的紗布纏繞著，卻仍能從背脊上透出淡淡的血點。那一刻，是莫任情將他的身體刺穿，卻又突兀換回了少年的心神。

第二卷 平亂 約天下 第五章 牽心（1）**揮別**

堅挺的腰腹，背對著我的是少年腰間圓潤的彎曲，閉上眼，便好似看見了從他胸口一直蔓延到小腹的那道蜿蜒猙獰的暗褐色疤痕。

“這一刀，是我母親砍得，用家裡那把生了鏽的菜刀，一點也不遲疑的砍了下來——”少年沉痛的話語尚在耳畔，也早已在我的心口上刻下一道永不磨滅的印痕。

此刻，他在屋內，我在屋外，看似觸手可及的一切，我卻只能遠遠遙望，不論是記憶，還是愛戀，抑或是相守時候的誓言……一切的一切，我都只能透過面前半開的窗欞，看著少年淡漠的背影，遙望那些早已回不去的過往。

轉身，再閉上雙眼，心知這一切我已不能再看，可這時，少年冷漠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帶著一點遲疑與不自信，卻依然清晰的吐出來那個字眼——

“誰？”

藏在長袖之中的手微微發抖，我的嘴角卻挽起一抹最為繁華的笑，回眸，那黑白分明的瞳仁，一如初見時候夜空中獨自摧殘的星光，即使冷漠，即使哀傷，卻依舊讓人心神盪漾。

眯起眼睛，忽略掉那雙夜眸中的迷茫，我只慵懶的扯起嘴角，柔聲道，“不記得了麼？”

少年一怔，撫著門沿的手指輕輕的發抖，可他卻依然倔強的搖了搖頭，吐出三個字，“不記得。”

“你是我的屬下，卻護我不周，害我落入敵手。”本事責備的話語，卻用了最為溫柔的聲調，此刻的我是多麼的脆弱，只要輕輕一碰，臉上的笑容便會驀地碎掉。

可少年卻只是疑惑的望著我的臉孔，那目光中也只有迷茫，過了許久，他才開啟唇瓣，輕輕的吐出一句話，“除了城主，我已不記得任何人……”

竟然……只記得莫任情了麼？忘了我……卻記得莫任情？！

整顆心都在劇烈的動搖，我扭頭，徑自淡過未泯眼中流轉著的迷茫，輕輕的扯起嘴角，道，“剛才是騙你的，我們並未相識——而你之所以受傷，也是因為保護城主，莫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