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找你。”
不帶溫度的話語,讓萊安娜的指尖亦開始發抖。
“我想,你既然來了,”陸子翔淡漠地說,“應該做好了準備。和你父母兄弟告別了麼?”
“什麼、什麼意思?”萊安娜陡然抬起頭,雙眼睜大,“為什麼?”
“你出賣了娜塔麗殿下,”陸子翔的話語一絲絲變得更冷,“現在居然問我為什麼?”
“出賣?我不知道——我不過是幫殿下修指甲時取了點血樣,交給——算了,我算是明白了,”萊安娜的眼中劃過一道明豔的絕望,蒼白的臉頰似乎突然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她大聲說道,“你的眼裡從來都只有娜塔麗殿下!即使我成了你名義上的未婚妻,你仍然沒有正眼看過我!我不是公主,我沒有地位,我低賤無比!我在你眼裡究竟是什麼樣的?是個不知廉恥爬上層社會的小人,還是沒有自知之明高攀你和公主的賤人?”
“夠了!”陸子翔注視著她發紅的雙目,語氣依然冷淡,“我怎麼看你,那不重要。”
“是麼?因為即使是未婚妻,也是我倒貼的,對不對?我一直沒能好好告訴你,我心甘情願被利用,與我的家族、錢或是權都毫無關係。真正有關係的是,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能跟你名正言順地站在一起——因為,我一直那樣愛著你,從第一眼開始。”
萊安娜微微喘息,皺起細巧的眉頭瞪著陸子翔,瞪著瞪著,一串晶瑩剔透的淚珠滾落了下來。
“沒錯!為了能成為你的未婚妻,即使你不愛我,一眼也不看我,或者永遠不會看我,我仍然願意付出所有。這一切,難道不能讓你有一絲一毫的感動?勇敢、高貴的陸騎士!”
萊安娜的目光帶上了從未有過的倔強,那目光太過明亮,一點一滴刺痛陸子翔的內心。他不是不知道萊安娜對他的感情,但——
他閉上眼,努力用生平最冷漠的聲音說:“你做錯了,你——錯了。”
“歷史都是勝利者撰寫的,對麼?什麼都不重要,除了結果——所以我這種人,永遠是叛徒,是邪惡的、該死的,是不是?”
“你想多了。”
“因為我的無知,你最心疼最愛的人被傷害了,所以你甚至都不屑於同情我,你——”
“別說了。”
“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萊安娜深吸一口氣,站得挺直,揚起的下巴擁有無法言述的倔強與絕望,亦像是拼命守護著最後的尊嚴,“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看起來,你已經決定要拿下我這個‘叛徒’,那號,在你的眼裡,我究竟是怎樣的呢?你有沒有過、哪怕一絲一毫地為我動心過?”
陸子翔一怔。他面前的女子同娜娜一樣正值最美好的青春,甚至更加年少些,不同於娜娜那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倔強,萊安娜就連倔強,看起來都如同雨後殘破的花瓣般,絲絲縷縷顫抖著顯示出只有絕望才能暈染的美感。
萊安娜的雙目鎖住陸子翔,如同鎖住平生最珍貴、卻最可望不可即的寶物。
“你不回答——我知道我傻,我果然傻,才會問這種問題。”
她慘然一笑,雨打葉落花殘。
空氣中,某種稱為絕望的情愫無邊無際地蔓延,氤氳得如同濃重的墨色。
許久,陸子翔才想出一個回答。
“我剛才說過,”他移開視線,道,“我怎麼看你,那根本不重要。”
“對尊貴的公主殿下和護駕騎士來說,確實不重要,而我,”萊安娜輕輕搖頭,“不過是個小人物。我是你們所有人生命中無足輕重的過客,充其量,不過是我在自作多情罷了。就連被利用,我都卑賤得如同隨時可以棄去的棋子。”
陸子翔在聽不下去,那花朵一般的女子字字句句,都如同敲打在他的心扉。
她不該如此……她不該受到詛咒……
以愛情為名,總是讓人心生憐憫;而愛情,卻是世界上最自私的情感之一。
如同他,如同弗朗西斯,如同唐,如同艾米利亞,如同梅克斯。
陸子翔用力地、認真地注視著萊安娜,輕聲卻清晰地說:
“我對不起你。我——很抱歉。”
這句話,原是出自他最真實的心境。萊安娜聽到這句話,卻像是立刻被判了死刑般,連唇邊都褪去了血色。她嘴唇顫抖,似乎想說什麼,淚珠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停滾落。她抬起手背,毫不優雅地胡亂抹著,點點頭又搖搖頭。
陸子翔抬頭,看到遠處侍衛隊帽尖徽章反射出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