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白衣的清朗男子含笑微微頷首,緩緩走近。
煙絡看著他深邃的淺眸下淡淡的墨色,笑道:“疼得緊嗎?”
他低眉看了看自己肩頭,輕輕搖了搖頭。
煙絡笑著轉過身去,看著遠處雨後越發青墨如玉的松柏林,自言自語地說道:“昨夜的雨,很大呢。”說罷,她含笑看他,“吵醒你了嗎?”
李希沂微微一怔,淺笑道:“大概因為服了藥,所以睡到天亮。”
“是嗎?”煙絡盯著他的眼睛,笑意不減。
“煙絡,”他的嗓音忽然柔軟了起來,“你想……回家麼?”說罷,他靜靜地看著她,神情專注無比。
山谷裡,飽含水氣的涼風緩緩流轉。
宛如碧波萬頃的草地隨風起伏,傳來細細的聲響。
葉梢上未乾的露珠在已然泛白的天色裡,漸漸明亮了起來。
他沉默地站在那一片廣闊且碧綠的草地上,清俊恬淡的臉龐上緩緩浮起溫和澄淨的笑意,一襲白衣在風中輕輕撩動——一如兩年前的他。
煙絡看得出了神,半晌才答道:“王爺何出此言?”
他無言,卻笑得越發璀璨。
在她的記憶裡,他何時有過如此明媚的笑容?煙絡靜靜看著他,心裡漸漸湧上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許久,他柔聲緩緩問道:“煙絡……不想麼?”
他仍舊笑著,魅惑之極的笑容忽然出現在他年輕的臉上,仿若一朵暗花在濃郁的夜色裡怦然盛放,卻教煙絡看得一陣心驚!他從不是那樣的人,他用這樣明豔的神情掩飾了些什麼,她該死地懂得徹底!
“不想麼?”他堅持著問,淡白的唇邊那誘人且妍麗的笑意反倒愈發濃重!
煙絡咬著下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良久的沉默。
山風徐徐,濤聲隱隱,而涼意不絕。
金色的朝陽正從墨綠的山顛悄悄地探出一角。
山谷間,頓時光華萬丈。
絢爛的金色光芒在瞬息之間將他整個人沒入其中,那一襲素淨之至的白衣旋即跟著妖冶起來。
也因此,那個人形此際耀眼得難以直視。
金色的天地間,他帶著明媚的笑靨,近乎偏執地又一次問道:“不想麼?”
那樣的笑容之下,卻有些竭力隱忍的什麼正按捺不住地想要愈發洶湧澎湃起來。
煙絡漸漸笑了起來,話音柔軟卻清晰之至,她只說了一個字——“想。”
風起。
天高。
遠山如黛。
金光炫目。
朝陽絢麗的光線裡,他柔和的雙瞳裡笑意不減,幽亮的眼神卻在瞬間如破瓷一般應聲迸裂!笑意的裂縫裡,脆弱、寂寞、心灰……如妖豔的鮮血一絲一絲淌了出來。整個人雖然還含笑站在那裡,卻漸漸被抽空了最後一絲溫暖的生氣。
煙絡看得心驚,漸漸管不住臉上悽楚的神色,無言地看著他。
他削瘦的身姿彷彿就要融化在金色的光芒裡,蒼白的臉上仍舊習慣性地維繫著一絲笑意,人卻漸漸開始顫抖了起來。
煙絡想要上前,卻拽緊了衣角,堅持著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緩緩抬起頭來,漂亮的眸子滿含著笑意看著她,清透的目光卻迅速迷離、迅速潰散,他的聲音此際聽來柔軟得要命,他點點頭,笑道:“好……”說完,他低眉看著自己不住顫抖的身子,淺棕色的雙瞳裡是一片迷離的霧氣,唇邊還帶著習慣性的溫和笑意,他一字一字低柔地喃喃說道:“怎會……這樣?”他伸手緩緩環住自己的身子,雙手越箍越緊,直到雪白的衣衫上滲出點點血漬。那一朵一朵明豔的血花仿若雪地裡綻放的朵朵紅梅,漸漸向結冰的山谷裡蔓延開去。
夠了!
煙絡向著他奔了過去!
他含笑看著她飛奔而來的身影,唇邊冉冉升起一朵明媚知足的笑意。
金色的山谷是那麼漂亮。
他望著高遠清湛的碧色天穹,緩緩倒了下去。
“希沂!”
最後一聲女子的驚呼迴響在空曠的山谷,他卻不曾聽到。
墨綠的山谷,太陽已經爬上了半空,上午的陽光明亮而柔和。
寂靜的林中,流鶯的啼鳴清脆婉轉。
寧靜的氣息裡,似乎一切都沒變,又似乎一切都有所不同。
煙絡坐在榻前,白色的簾幕半垂,裡面是一道異常安靜的白色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