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知秋見父親不言語,便使勁抽出手,蹲下身探視項寶貴,卻見這廝竟睜開一隻眼衝她撲閃撲閃眨了兩下,襯著滿腮鬍渣,幾分戲謔,也是傳遞讓她安心的意思。
老丈人心硬,丈母孃卻是個慈軟的,他這“苦情”就是苦給丈母孃看。
冷知秋不由得抽嘴角。
在瞬息之間,兩人默然交換了幾次無聲的對白:
冷知秋:你竟誑我父母?
項寶貴:我死不了。
冷知秋:我知道你死不了!
項寶貴:沒騙你父母啊,我傷重是真,不捨得你走,也是真。
冷知秋:……那也不用如此誇張。
項寶貴:娘子你剛才在擔心我?
冷知秋:……
果然,到底還是丈母孃疼女婿。“還是先讓女婿回房歇著吧,這身上全是血漬,可怎麼得了。”
項寶貴心裡喜滋滋的,就要順勢讓母親項沈氏扶起來。
卻聽冷景易道:“要照顧他,也可以,但你需答應為父,一定不能與他太親近,晚上你就住那廂房裡,記住為父前些日子教導你的話。”
這是指“自愛”、“不圓房將來才有人要”之類的訓話。
冷知秋對那些話不以為然,但本來也沒打算和項寶貴同榻而眠,這會兒他傷得重,偏偏不老實,是該讓他自己個兒好好待正房裡休養。
因此答道:“自然是住廂房的,父親放心。”
……
這才算是慢慢結束一場鬧劇。也是沒有真的走到絕路,才能這樣笑鬧一場,糊塗收尾。若真有一天到了不可商量的絕境,又將是完全兩樣的景況。
從項家出來,冷景易因為知道女兒女婿依然不是真夫妻,便又恢復了“你我分明”,堅持不肯讓項家的馬車相送,卻叫冷劉氏走得好辛苦,回到東城都深夜了。
路上,冷劉氏忍不住疑惑,道:“妾觀女兒女婿的情狀,兩小相得,情意頗真,那女婿雖看不清樣貌,依稀是個俊後生,對我們知秋更是喜愛依戀至深矣,姑且不論他做些什麼營生,就憑這份情意,也是可憐人兒,值得成全,你又何苦如此反對?”
“天下間看著情深自苦的可憐人,又豈止那項寶貴。”冷景易臉色肅然,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冷自予,又道:“我自小離開蘇州去了錢塘,但依稀記得當年‘朱陳張三爭天下’,當今皇上大敗張世楓父子後,傳聞有個姓項的世家不服,造反謀逆,因此皇上下旨滅其全族數千人。因是被滅了族的,年前媒婆來說,女婿姓項,我也就沒放在心上,只當是別的地方搬遷而來。直到見到項寶貴本人,其深埋隱忍、異於常人的舉止氣度,自予原本又是姓張,種種巧合,加上他出手便是一對罕見之極的玉龍,可謂價值連城,不由得我不懷疑,這其中怕是大有文章,也因此而深感不安。”
冷劉氏聽得心驚,不敢再問。
冷自予抬起頭欲言又止。他想問問什麼“朱陳張三爭天下”?張世楓父子又是誰?和他有關係嗎?
冷景易垂眸捻鬚而嘆:“但願不是一場孽緣。我已經得罪天家,禍福難料,女兒嫁進項家也是沒有安生日子,一切過錯,全在我冷景易糊塗啊……”
冷劉氏忙扯住丈夫衣袖,搖頭道:“老爺萬萬不可自責,這世上許多事原本就沒有對錯,我們都不是聖人,不能未卜先知,怨不得誰。”
……
另一邊,西城項家。
項沈氏好不容易“扶”回項寶貴,打發走一應人等,這才對冷知秋道:“兒媳婦,你那個臭脾氣的爹,別的話我都不愛聽,就一句話是對的。這會兒寶貴身上有傷,你別和他太親近,年輕人乾柴烈火,萬一控制不住,我兒子的傷就別想好了。”
冷知秋聽得七分懂,三分茫然,想起先前項寶貴在榻上糾纏她時,神色有些噬人,便臉紅著不應聲。
所有人都散去,她正捧起晚飯要進去吃,角落裡,冷兔很受傷的低喊:“嘿,哎!我,我這大活人有事!”
“咦?小兔?你跑哪兒去了?有什麼事稍後再說,大家都用過飯了,你自己去廚房盛一些吃的,我到裡頭伺候我夫君用晚飯。”冷知秋說著推開門,迎著項寶貴看過來的熱切目光。
項寶貴挑起眉問:“怎麼不關門?”
冷知秋將飯菜擱置好,拿筷子夾了些菜在飯上,端著飯碗坐到榻邊,遞給他。
“為何要關門?”
“天黑了,會放進螢蟲。”
“是麼?可我覺的,還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