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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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文二年十一月初七當晚,魚子長坡一帶,夜色蒼茫,北風捲起枯葉,鉛雲重重,似乎就要下雪,天邊一彎不肥不瘦的淡淡月影,如同一個孤獨在旅程的美人,惹相思,欲斷腸,急歸家。
一片小竹林深處,竹舍的門未關緊,吱吱呀呀晃動,屋前石桌石凳,落滿枯葉。
冷知秋赤足站在石桌旁,滿身破衣爛衫瑟瑟飛舞如蝶,梳成一束的長髮幾乎已經垂地。
兩個守竹林的暗衛目瞪口呆看著她。
冷知秋蹲下身,用長長的指甲在地上劃地圖。“你立刻下去,沿著這個路線下風洞,將看守的太監殺了,在密牢裡等候,不要聲張,不要讓外面送飯的老太監發覺。”
又對另一個暗衛道:“你去通知你們少主吧,少主夫人我回來了。”
是的,回來了,從地獄爬回了人世間。她曾瀟灑的離去,現在又意外地回到某個人的世界。
走進竹舍,點燃桌上的油燈,一燈如豆,光暈帶出點點溫暖,這和地牢的火把完全兩樣。這才是屬於她的世界、屬於她的光。
她微笑著坐下,托腮凝思,享受這九死一生、苦盡甘來的激動情緒,等待著給這世上某一個人帶去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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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街項宅,西廂房已經改成了書房。
身形頎長而消瘦的男子坐在寬大的太師椅裡,微微縮著身子,錦褥圍著,他的手總是時不時按住心口,臉色凝滯如雕塑一般冷硬。
書房外排了十幾個人,個個默不作聲。
倪九九寬大魁梧的身胚彎著,向書案後太師椅上的男子鞠躬,左右胳膊上各抱著一個孩子。一個男孩已經一週歲多了,瞪著黑漆漆的眼睛瞅書案上的油燈,以及燈光後面,那張陰森冷硬的面孔。另一個孩子還包裹在襁褓中,已經睡著了。
“項爺,六六這幾天鬧得慌,小人猜他大概想義父了,就把他抱過來。”
“嗯,讓他在這裡住幾天吧。”
“您還沒給六六起名兒,就要過年了,小人想……”
“起名的事都交給我的妻子。”
倪九九翻過眼皮偷看項寶貴那雙幽深的黑眸,“項爺,夫人她已經仙逝,您還是節哀順變吧,小人實在看不下去……”
項寶貴捂著心口的手收緊,修長的劍眉皺起。“出去!”
倪九九硬著頭皮將小六六放下,又指著懷裡另一個襁褓嬰兒問:“項爺,這孩子不肯吃俺妹妹的奶……”
“那就讓她餓著吧。”項寶貴淡漠的垂下眼皮,有些意興闌珊。“去把冷兔叫進來。”
137 黃豆芽菜歸來(二更)
倪九九恭恭敬敬退出去。睍蓴璩曉
項寶貴推開錦褥,微微傾身支在書案上,對呆呆坐在對面椅上的小六六道:“站起來,爹看不到你的頭。”
小六六的頭低於書案,自然是看不到的。
一歲多的孩子,用無語回應項寶貴,揮舞著胖嘟嘟的腿,嘴裡咯咯就笑。
聽到這笑聲,項寶貴臉上的冷硬軟了幾分,這時,冷兔進來了。
項寶貴的臉立刻又沉了下去,直接問:“寶貝今日為何哭著回來?”
冷兔低著頭看地上的青磚、織毯,脖頸有些僵硬的樣子。“不用你管,這是我和她夫妻之間的事。”
“我是她哥哥。”項寶貴盯著冷兔,面無表情。“如果你敢再把她弄哭,我就讓你從世上消失。”
“你把我的知秋姐姐害得從世上消失了,我這個做弟弟的,是不是也該讓你好看?”冷兔不服氣的抬頭迎向項寶貴的目光,看他瞬間往後仰進陰影的身軀,看他揪著心口喘息。
冷兔覺得稍稍解氣。
小六六咿咿呀呀爬到椅子上站了起來,兩隻肉手抓住幾乎與腦門差不多高的書案邊緣,嘴裡突然大叫一聲:“爹!娘!”
冷兔別過臉去,心情不好。自家姐姐死了,姐夫卻好好活著,連乾兒子都收好了,叫爹也就罷了,這小孩幹嘛還要叫娘?讓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慘死的“冷知秋”。
項寶貴喘了會兒氣,站起身,彎腰將小六六抱到書案上站著,又懶洋洋坐回了太師椅,仰望著小男孩圓滾滾的腦袋,嘴角微微勾起笑紋,道:“剛才那一聲‘娘’叫得很好聽,多叫兩聲,爹明日就帶你去見外公。”
小六六低頭對手指,嘟著嘴輕輕重複:“娘——娘……”叫了兩聲,小六六後悔了,水汪汪的眼睛呈現四十五度角的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