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不理他,仍然歪在後座上默默流著淚。
“你看看你,眼淚跟開了水龍頭一樣止不住。說你能哭,你還不高興。”
任苒惱怒地反駁:“我這一個月都沒哭。”
“是嗎?”
“那天我正打電話,一個騎摩托的人從後面衝過來,搶了手機就跑了。我被推到地上,好半天才爬起來,我也沒哭。”
祁家驄有些好笑,又有幾分憐惜:“錢包是在哪兒被偷的?”
任苒難為情地說:“不知道。我在你開的酒店房間住了三天,退房後,準備重新找個便宜一點的賓館,結果發現錢包丟了,幸好身份證沒放在裡面。”
“丟了錢包也沒哭嗎?”
“嗯。沒多少現金,丟了倒乾淨,反正我也不想回去。”
這個邏輯讓祁家驄更加覺得好笑:“你要真想徹底消失,怎麼還跟祁家駿打電話?”
“我出走又不是因為他,我不想讓他擔心。”她每隔上十天給祁家駿打一個電話,對他的焦急追問只說“我沒事”;對他氣極敗壞的臭罵,她既不辯護,也不還嘴。
祁家驄大笑,弄不清自己的心情為什麼這麼好,繼續問她:“給我打了多少次電話?”
“不記得了,反正隔幾天會打一次給你。”
“還好,我預備今天等最後一天的。”跟朱訓良的商談已經迫近實際操作階段,祁家驄的確決定,等過今天后,任苒還不聯絡他,他也必須離開深圳,再拖下去想脫身就更難了。
任苒不大明白地看著他:“你要走嗎?我也沒想到你今天會接電話,我還以為,我手機一丟,我們以後再也見不著了。”
“那……哭了沒有?”
“沒有。”她飛快地否認,想了一想,加上一句,“你要是真忘了我,我最好也快點忘記你,哭有什麼用?”
“有道理。”祁家驄笑意更濃,“來,到前面來坐著。”
任苒從前排兩個座位中間爬了過去,坐到副駕座上,祁家驄瞟一眼她滿臉的淚痕,抽了紙巾遞給她:“都攢在今天一塊兒哭出來了。也好,我倒看習慣你這個哭法了。現在來老實告訴我,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任苒扭頭看著窗外,小聲說:“季律師說她懷孕了,我爸爸馬上要跟她結婚。”
祁家驄不贊成地搖頭:“你以為出走就能讓你爸爸對你負疚,於是不結婚嗎?”
“不是啊,他們都要有孩子了,肯定會結婚的。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他們了。”
“還好,我還以為你離家出走是為了跟我在一起。”他似乎半開玩笑地說,“我鬆了一口氣,可又有點兒受傷。”
“我當然想跟你在一起。”她著急地伸手過去抓住他的一隻手,“可是我怕你嫌我累贅。”
祁家驄沉默一下:“任苒,你最好還是回去上學。不想理你父親,你可以盡情擺臉色給他看,時時讓他覺得欠你;或者對你的後媽說刻薄話給她添堵。何必要拿自己的學業前途來賭氣。”
任苒臉色黯淡下來:“我沒跟誰賭氣,去擺臉色他們看,也沒法讓我開心起來。”她縮回手,靠到座位上,“我只是懷疑很多事情,覺得上學根本沒什麼意義了。”
“我倒也沒覺得一張文憑有多重要。不過,在超市當理貨員有意義嗎?”
任苒無言以對。
“你是在用懲罰自己來間接懲罰你父親,任苒。”祁家驄客觀而不帶感□彩地說,“我不去評價你父親算不算活該,可是任何一種懲罰,如果同時賠上了自己的生活,就根本不可能有報復的快感。”
任苒沮喪地說:“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一想到他那樣背叛我媽媽,卻什麼代價也不用付,馬上就會有全新的生活,我就沒法釋然。我要是回去了,哪怕不理他們,也根本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影響;我不回去,至少能讓他的生活來得不夠圓滿吧。”
“這就是說,你還是打算留在深圳嗎?”
任苒無聲地點點頭。
祁家驄覺得好不荒謬,他打亂計劃,冒如此大的風險來深圳找她,卻是這麼一個結果。
如果第一次他的不告而別還在合作尚未達成初步意向以前,能推到別人頭上,那這一次已經沒什麼理由可找了。唾手可得的獵物突然以如此離奇的方式飛掉,朱訓良肯定會惱羞成怒。他一向有不擇手段的名聲在外,祁家驄不會低估公然得罪他的後果。
可是瞥一眼縮在副駕座上發呆的那個纖細身形,他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不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