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頭雞湯的做法很複雜。 根據雞肉的分量,需要至少手工剝40、50來顆蒜瓣。 選用紫皮大蒜最佳,撕掉蒜瓣外薄如蟬翼的蒜衣。 一粒一粒飽滿嫩白的蒜瓣,一半用來炒,一半用來燉。 入味的雞湯要用瓦罐煨上三個小時以上,所以為了確保味道上佳,準備工作要在午間開始才最保險。 冬天喝雞湯暖胃,蒜香殺菌養生。 她討厭蒜味,但很奇怪,這是唯一一道她能接受蒜的味道的菜餚。 方寧曾開玩笑說她嬌氣胃口刁鑽,就喜歡吃磋磨人的菜,也就宋予白會慣著她。 昨晚想喝這個雞湯,純粹是心血來潮,她確實沒想到,宋予白今天從酒店回來,會特地繞到亞超去買食材。 裴拾音將視線重新落回到他臉上,鎮定而平靜地對上他的眼睛。 “因為我想好了。” 宋予白問:“什麼?” 裴拾音說:“昨天晚上你不是問我,還記不記得出國前,我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 試衣間裡發生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外。 所有的秩序、規則,以及對他原有的認知判斷,都在彼此急促的喘息裡瓦解粉碎。 她渾渾噩噩離開,腦子裡亂成漿糊,臨走前,幾乎用一種逃避的方式,跟他說,她要一個人好好想想—— 她決定做鴕鳥,將腦袋埋進沙子裡,無人催問,就當充耳不聞。 明亮的餐廳燈下,宋予白乾淨的玻璃鏡片後,是他濃黑的睫毛,輕輕顫動。 跟著睫毛一起顫動的,還有不安的心臟。 “所以?” 裴拾音垂下眼簾。 她已經決定,從今往後更愛自己。 “你是我叔叔。” “我也希望,你永遠做我的叔叔。” “過去發生的事情,是我不懂事居多,我希望,我們都可以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 同樣的說辭,這是她第二次跟他講。 然而第一次,她的確抱了點欲擒故縱試探的心,但這次,她是真的決定放手。 “我不想要再繼續這個樣子下去了。” 不想再跟他保持這一種不清不楚的、沒有結果的男女關係了。 身上的負累太多。 回憶是長著倒刺的雜草,她下定決心除草,徒手難免會覺得疼。 宋予白問:“那你想要怎麼樣?” 裴拾音想了想,鄭重說:“我想去談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戀愛。” “怎麼樣像正常?” “不用帶著仰慕的濾鏡,從一開始就陷入一種不對等的關係。” “不需要我去仰視他,他也不會把我當成一個不成熟的小孩子看待。” 裴拾音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其實任何食物都有賞味期限,人也一樣。” “所以我希望,你能離開這裡。” 沒有無理取鬧,也沒有哭哭啼啼,她只是用一種禮貌友好,甚至相當體面的方式,理性地在跟他商量一種可能性—— 一種他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然後眼睜睜看著她戀愛、嫁人、生子的可能性。 一種徹底跟他形同陌路的可能性。 一種讓他覺得,或許死了比活著更好的可能性。 公寓樓下,有稚童打鬧嬉笑,也有樓上的留學生將黑膠的唱片聲音開響。 周遭一切朦朦朧朧的雜音,在已經開始恍惚耳鳴的環境下,聽得也不甚太清楚。 想到手指裡仍粘有她討厭的蒜味,宋予白轉身,背對她,取了備盤上的檸檬片清洗手指,緩聲問:“這些,是斯景教你跟我說的嗎?” “跟他沒有關係,純粹是我自己的想法。” 宋予白平靜的情緒能讓她自如地將心裡真實的想法袒露。 裴拾音拉開餐桌的椅子,支肘托住下巴,看他背影。 視線隔著襯衣,落在那個有可能是他傷疤的位置,然後說:“我不想喜歡你了。” 她想,這次她也沒騙他,沒有算計,也沒有利用,不至於再次刺激到他失控、發瘋。 ——我不想喜歡你了。 檸檬片掉進水槽,在鋁製的不鏽鋼槽面,發出輕微的一聲“啪”響。 原本溫馨的一間小公寓,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竟然令人有種窒息般的逼仄和壓抑。 宋予白在短暫的暈眩裡,終於找到了一絲讓自己能夠支撐住身體的證據—— 畢竟,“我不想喜歡你了”跟“我不喜歡你”,區別很明顯。 至少她對他仍然心存愛戀。 他擰開水龍頭,沖掉手上殘留的檸檬汁水,一邊洗,一邊心平氣和地跟她說:“雖然我的確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