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輕軟而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的時候,宋予白只覺得撐在流理臺上力道像是猝不及防被抽得一乾二淨。 “您會立刻、馬上,從這裡,離開嗎?” 晚霞 斯景離開廚房的時候, 還是忍不住留意了一下玻璃門後的兩個人。 熾白的燈下,宋予白背靠流理臺, 隔著一張木質餐桌,跟裴拾音面對面。 男人臉色不可思議的錯愕尚未消退,然而反觀裴拾音,已經像徹底下定了決心,挺直了背脊。 經過寧城一段時間的相處,斯景大概也能明白她在面對親緣關係上的猶疑不定的原因——裴蓉去世後,宋家父子是她在這個世上僅有的親人。 她在做任何的決定和選擇之前, 不由自主會先考慮,是否會讓自己毫無退路, 是否會傷害跟宋家的關係,致使她日後孑然孤身。 他沒有經歷過她的人生,當然也不會去妄斷,這種顧慮是否值得。 作為朋友,他願意在一些選擇的分岔口推她一把,但最終的選擇權,仍在她自己手上。 目光轉回到客廳裡, alex和周瓊兩個人正在擺弄聖誕樹上的小襪子禮物, 兩人見他走過來, 匆匆忙忙將綠色的編織小襪子勾回到枝椏上,不自在的臉上寫滿了犯錯後的心虛。 斯景皺眉:“你們怎麼了, 遊戲不玩了?” alex和周瓊,是他高中時期的同學,兩人碩士畢業後, 已經分別在倫敦當地找到了事務所的工作,計劃未來定居。 兩個年輕人對視一眼, 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尷尬。 alex撓了撓頭:“啊,對,坐了一下午了,打算站一會。” 周瓊接腔:“我們打算去外面走一走,至於晚上到底要不要回來吃披薩,就,再說吧。” “臨時改計劃,真有你們的。” 斯景不知道他們剛剛手賤翻襪子裡的禮物翻到了什麼,本能地伸手去摘那隻被他們摸過的小襪子,卻被周瓊攔住了。 “別,這是給拾音準備的禮物,你毛手毛腳的去拆幹嘛,別自討沒趣了。” 有鬼。 斯景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轉,對聖誕襪裡的禮物卻也沒有過分好奇。 外國人的聖誕節,聖誕樹上的禮物多數以巧克力豆這種零食居多,他拆到過最貴的禮物,無非也不過就是一輛法拉利的車鑰匙。 洋人的節日,其實也怪沒意思的。 斯景:“那你們打算去哪逛?” 周瓊:“倫敦這種地方我倆比你熟,就聖誕節還怕找不到地方溜達?” 說著,推他往門外走。 “走吧,今天就讓我們哥倆帶你去我們最熟的幾個地方好好消遣消遣。” 見斯景的目光仍落在廚房裡,周瓊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拾音要有事一定會給你打電話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alex轉頭就去招呼另外兩個女生一起。 三男兩女走得利落乾脆,不大的一間公寓,從熱熱鬧鬧變得清清冷冷,也不過就兩分鐘的功夫。 廚房內,燈明幾淨。 這裡日常由宋予白清理,瓷磚案臺,都被整理得乾乾淨淨,一應廚房用具也都擺得整整齊齊。 眼前的廚房,跟她初來乍到時的不修邊幅,完全已經是兩個不同的空間。 在經歷過短暫的、驚濤駭浪般的錯愕後,宋予白下意識近前一步,想去觸碰她,卻在注意到她眼中十足的戒備和抗拒後,本能地停下腳步。 半響,宋予白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溫柔平和的表情,寬容原宥的眼神,他彷彿只將她剛才說的那句不留情面的話,解讀成情急之下的小情緒、小脾氣—— 一定是他哪裡做得不夠好,惹她生氣。 只要氣話過了邊,兩人之間這種剋制、冷漠而疏離的關係,也會消失殆盡。 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畢竟,他今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願意花時間安撫她的情緒。 “是哪裡出了問題?” “拾音,告訴叔叔。” 成年男人在穩定的情緒下,天然有循循善誘的耐心。 然而他生澀的聲線,嗓音裡低落的每一個字眼都帶著明顯的、不能置信的顫意。 裴拾音看著砧板上他剝了一半的蒜皮,以及切在旁邊備料不知道做什麼用的檸檬片,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宋予白問她,聖誕節的晚上想吃什麼。 她說,這麼冷的天,要是有蒜頭雞湯喝就好了。 從去年12月跟他冷戰開始,到她出國留學的這半年多時間,她闊別這碗香香的中式雞湯滿打滿算,都有整整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