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少東是一個在應酬上相當熟練的老手:“他們年輕人,總歸是要點時間準備的。” 宋予白微笑推開對方遞來的酒。 “我回來得太急, 不知道今天的流程是什麼, 等會萬一要說點什麼, 也能提前一點時間準備。” 斯少東點頭稱是,轉身就去廳外打電話催人。 宋墨然並不會當著外人的面落兒子的臉, 這種時候等人走了,頓時臉就又垮了下來,顧及周圍的目光, 將他領到宴廳隔壁的休息間,板著臉警告道:“你別在這種日子裡發瘋, 別弄得大家都下不來臺。” 然而注意到宋予白微微潮紅的臉色,眼底泛起的紅血絲,宋墨然還是忍不住抬手探了一下他的溫度。 觸手心驚肉跳的熱度,讓老人家在心疼之下的語氣多少還是放緩了,只是嘴上仍舊不客氣。 “身體不舒服就回去歇著,這裡少你一個也無所謂。” 居高不下的體溫,已經讓他的身體出現了輕微的畏寒,他倚在近門的牆邊。 愈演愈烈的高燒,頭痛到集中不起注意力,以至於思考,都變成了一件遲緩的事情。 “所以爸爸也覺得今天這個訂婚可有可無,對嗎?” 宋墨然皺眉:“我什麼時候這麼說了?” 宋予白:“反正在您眼裡,其實我在與不在,結果都一樣,是不是?” 相比已經退居幕後的宋墨然,他才是君豫唯一的話事人。 斯少東眼巴巴過來敬酒,想跟他拉進關系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畢竟來參加訂婚的人雖然沒有那麼多,但至少每個人都會留意。 所以,如果這真的是一次正兒八經的訂婚,他這個做叔叔的,不可能、也不應該缺席。 在緩慢撥出的鬱氣裡,他終於想到了癥結,平靜地問:“拾音臨走前,跟您說了什麼?” 宋墨然的臉色有短暫的遲滯,但很快,他恢復如常,只是故作鎮定地反問他:“什麼什麼?” “如果不是您點頭應允,她那個性格,絕對不會在這種場合,私自離開。” 自己這個寶貝侄女,雖然心眼多,一肚子壞水。 但歸根結底,她對待長輩,孝順聽話,她不是一個會在這種場合不管不顧,不去在意後果的人。 無論是否擁有血緣關系,他跟宋墨然已經是她留在這個世上唯二的親人。 從情理上,她都無法割捨下他們兩個。 宋墨然:“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您一直明白。” 宋予白緩緩吐息,將因為高燒而悶在胸口的熱氣平緩地長舒出來。 他平靜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因為您覺得,如果我真的跟拾音在一起,不管她是否願意,這在外人看來,都是一樁家門不幸,一樁醜聞。” “於情於理,您都不會想看到這個結果。” “在您看來,不讓醜聞發酵的最好辦法,要麼就是讓她早點訂親嫁人——但這個辦法顯然行不通,因為我已經回來了。” 他的確已經準備了充足的腹稿和方案,他不會讓這場鬧劇持續。 “所以,退而求其次,您認為,單方面地隔絕我跟拾音的聯絡,也不失為一種冷處理這段關系的好辦法。” 裴拾音向來都聽宋墨然的話,即使陽奉陰違,她也絕不會讓父親在面子上難做。 “只要這中間有任何一個人缺席,就可以達成您的目的。” “無論是她缺席,或者我缺席。” “或者,在雙方長輩的默許下,她跟斯景一塊缺席。” 隔門外,觥籌交錯的人聲不變,就連斯少東圓場打哈哈的聲音,都是一如既往地鬆弛隨和,從容到像是無事發生。 宋墨然將他帶到這裡,也不過就是為了阻止他進一步失控而做的緩兵之舉,甚至,也想盡可能地拖延時間。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 從試衣間分別的那一眼,裴拾音秀致的臉上還染著微紅的餘韻,在臨走前,看他的那一眼。 是告別的一眼。 徹夜未眠奔波的疲累、高燒之下對身體的摧折,以及試衣間裡那場短暫的歡愉所帶來的警惕放鬆。 在確認裴拾音跟斯景兩個人不可能是那種令人憂心忡忡的男女關系的前提下,他承認,他看到她那副餘潮未平的嬌容時,的確會心軟,的確也會忍不住想要被她牽著鼻子走。 ——無論她想要什麼,在那個當下,他都會忍不住想要答應她。 宋墨然聽完他的分析,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你想多了,你是不是腦子燒糊塗了?病了就好好休息,別在這瞎折騰我這把年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