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臉色實在太差,就差沒把“趕客”兩個字寫在腦門上,宋予白知道自己今晚敲門或許不合時宜,但當年他出國太急,沒料到她這麼快就會面對婚育。 他好像一直覺得她沒有長大,沒有長大,就不會結婚生子,同樣,也不會有震天駭地的慾望。 剛才在門外聽到的聲音,揮之不去,如軟羽輕飄飄地掃在他的耳廓上,難言的癢意順著他的耳道啃噬他的血管,心臟在每一次搏動裡都能體會到痠麻。 宋予白閉了閉眼,深吸氣,語重心長:“你知道生育對女性而言,意味著什麼嗎?” “家裡多雙筷子。” 趕緊走。 今晚重錄第三期,至少4個小時打底,要真因為她的原因延遲更新時間,估計整個社團都會被平臺上的使用者寄刀片。 裴拾音自顧自低著頭,玩著指甲旁邊的小肉刺,像個不服管教的惡劣學生。 暖黃的落地燈將她額際的小絨毛都照得清楚,烏髮被毛絨絨的鯊魚夾隨意夾在腦後,掉出來的幾縷碎髮搭在纖白的天鵝頸上,看著楚楚可憐——但也只是看著,而已。 他不知道她生來就是這樣油鹽不進的脾氣,還是多年來被自己慣壞。 “孕吐會讓你的食道灼傷,伴隨頭暈和心悸,你的面板會變得鬆弛,隨之而來的關節骨縫會疼得你睡不著覺,水腫和失眠會伴隨在你一整個孕後期,如影隨形。” 這些都不曾在書中寫明。 輿論只會告訴女性,做母親的責任,育兒的快樂,卻從不告訴女性,在成為母親的過程中,她們可能面臨的痛苦。 “婚姻對女性來說,不是必需品,同樣,生育也不是。之所以結婚,是因為你愛那個人,之所以生育,也是因為,你相信,那個人願意付出心血用心照顧你,事關人生大事的任何決定,對女性來說,都需要慎之又慎。” 裴拾音實在沒想明白,他突然帶著這本書,來對她這樣循循善誘的說教,勸她不要結婚是什麼意思。 誰要生孩子了? 葉兆言他也配? 懶得跟他解釋。 裴拾音心裡生氣,臉上卻還是一副很無所謂的順從模樣。 “沒什麼好不謹慎的呀,我的未婚夫,不是你們挑的嗎?” 有那麼一瞬間,她注意到,眼前這個一直平和從容的男人,那雙漆黑的瞳孔忽然劇烈收縮了一下,但轉瞬即逝的懊悔彷彿也僅僅只是她的錯覺。 “更何況,”她漫不經心地低頭玩手指,“爺爺指不定還會高興,他能早點抱上曾孫,對吧?” 沉默像一柄蜿蜒的寒刃,將原本就安靜的臥室,染上白霜。 僵持的時間太久,久到她把十根手指都玩了個遍,才聽到他滯澀的嘆息聲。 “你不應該被任何人的期望所綁架,這麼潦草地決定你自己的人生。” “那請問,我有選擇權嗎?”裴拾音聽了只想笑,“我就連錄個音,都會被人打斷,門上掛著那塊‘請勿打擾’的牌子,是擺設嗎?” 宋予白茫然地眨了一下眼:“……錄音?” “是,廣播劇。” 作為一個在二次元領域的山頂洞人,她這位小叔叔在聽到“廣播劇”這三個字的時候,臉上寫滿了迷茫。 一如她那天跟他解釋,何為“419”。 如果說三年隔一代,他要是再長她一歲,兩人都能隔上三代。 “廣播劇就是——”正兒八經的解釋在嘴邊繞了個彎,又被她嚥了回去。 橫豎她今晚不痛快,所以也不打算讓他痛快。 “在夜深人靜時,為耳朵和注意力提供的一場深度spa,”裴拾音修長的食指在麥克風上點了兩下,“而asr就是全方位模擬人所處的聲音環境,來達到視聽效果的一種技術,但錄之前,就得先練練。” 宋予白:“……” 她牢牢盯著他的眼睛,笑彎的眼簾,像只狡猾的狐狸:“小叔叔你要試試嗎?” 宋予白將信將疑,審慎看她的樣子,像在衡量她說這些話的真偽。 裴拾音:“就當是陪練,行不行?” “……” “本來我一個人練得好好的,被你敲門打斷,情緒都接不上來,你總得賠我吧?” “……” “還是小叔叔擔心,我還想著,不知好歹?” “……” 裴拾音向來最擅長裝乖示弱,她垂頭喪氣,非常熟練地露出一個乖巧的小孩被大人質疑品行的受傷表情。 短暫的沉默後,宋予白輕聲問她,要怎麼陪練。 裴拾音彎了彎唇,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最後兩段其實是輛隱晦的意識流車,但在脖子以下不可見的某平臺,作者用她精湛的車技,從地下車庫開出了一輛勞斯萊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