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兆言在自己家裡散漫慣了,父母壓根不在這方面管束他,突然被裴拾音這樣不留情面地提醒,握著筷子的手僵懸在半空中,尷尬得不知所措。 宋墨然笑著揮揮手,替他圓場:“不礙事,吃個家常便飯而已,沒那麼多講究。” ……就連不守規矩,都不會被討厭。 裴拾音算是看出來了,今天的葉兆言拿了免死金牌。 垂眼看著自己碗裡那兩條孤零零的筍絲 ,彷彿是在預示自己待宰的命運。 她之前花了半年時間,層層選拔,終於挑中了林蓁蓁,又是給她買流量買曝光,又是各種費盡心思替她創造跟葉兆言獨處的機會。 沒想到林蓁蓁中看不中用,到嘴的鴨子也能這麼給飛了。 還剩最後半年,她除非運氣爆棚,能再慧眼識珠,奇貨可居,否則真得提前策劃一下,逃婚的線路。 畢竟,宋墨然是個標準的封建大家長,他定下來的事情,沒人可以輕易說“不”,除非是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 捕風捉影的流言,根本無法動搖他的決定,只有人贓並獲,才一勞永逸。 腦子裡翻了一圈學校播音系那些小有名氣的網紅臉,也找不到第二個像林蓁蓁這樣專業對口又有笨拙野心的人。 裴拾音越想越煩,連帶看涼拌筍絲那盤菜,都開始不順眼。 “拾音?” 右臂被人輕輕捅了一下,她回過神,才發現桌子上剩下三個人都在看她。 葉兆言一臉關切:“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啊?” “爺爺問你,暑假打算怎麼安排。” 能怎麼安排? 再給你物色個網紅,讓你醉生夢死,讓我可以順利手起刀落。 拾音很自然地彎起嘴角,櫻色薄唇,微露貝齒,溫柔的笑意在眼底漾開。 她長相乖巧無害,笑容自然也很有欺騙性。 “看爺爺的意見,如果爺爺今年打算去海城避暑,我就跟爺爺一起去。” 多年察言觀色的訓練,她非常懂得如何在老人家面前,做一件貼心的小棉襖。 宋墨然被哄得高興,樂呵呵擺擺手:“我就算啦,老咯,這把年紀哪都去不了,你不是年年都要出去旅遊的麼?大好時光,沒必要待在我一個老頭子身邊,你要是想出去,可以讓阿言陪你啊,這樣爺爺也放心。” 葉兆言很積極地坐直了身體:“行程之類的我都會安排,拾音,你只要騰出時間來就好。” 隔著一張長餐桌,宋予白像個主動退避三舍的客人,自顧自低聲吩咐管家沏一杯苦艾茶。 苦艾被熱水沖泡,頃刻就有茶香瀰漫。 宋予白一邊看手機裡的訊息,一邊目不斜視地捻起冰種玉瓷的綠陶杯,白皙修長的指節摁在圓口杯面上,手背上淡青色的經脈賁起,拉高的襯衣袖口,露出左手一截腕骨,他腕骨的骨骼感很重,線條像玉雕般的乾淨。 原本清冷的淡紫色琉璃佛珠繞在他冷白的腕骨上,甚至平白給他骨骼感很重的腕骨,平添一絲魅色。 他徑自喝茶,彷彿餐桌上討論的一切,都事不關己。 葉兆言:“拾音,你喜歡去哪裡?” “聖托里尼還是大溪地?澳大利亞或者紐西蘭?夏天的話,好像就這幾個地方舒服一些,畢竟這個時候去日本好像沒什麼可玩的,等冬天我們可以去北海道滑雪泡溫泉。” 裴拾音聽得心煩,她對這種網紅打卡點興致缺缺,但當著宋墨然的面,還是隻能裝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表示這些景點聽上去都很有意思,一時之間,她也拿不定主意。 “你們要不然可以考慮一下挪威,那邊有個朗伊爾城,算是除摩爾曼斯克之外,最靠近北極圈的城市,夜晚觀星的條件最好。” 裴拾音杵在碗心的筷子忽然收力不穩,推著瓷碗在盤中劃出一道清脆的“滋啦”聲。 不能置信地抬眼。 而對桌的宋予白,從始至終都垂著眼,只是施施然地喝茶:“可惜現在碰到極晝,這兩個月可以提前安排一下線路,等國慶再去也不遲。” 葉兆言疑惑地皺起眉:“為什麼要去挪威啊?星星有什麼好看的?聽說緯度越高的地方,待久了,人越容易抑鬱。”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眼睛都亮起來:“拾音,要麼我們去巴黎吧?既然年底結婚,我們為什麼不提前去巴黎訂婚紗呢!” 宋墨然沉吟:“但是手工的婚紗,從定製、設計、排單製作,沒個一年半載,根本做不好。” 葉兆言不以為意:“趕工無非是多加幾倍價錢而已。” 盛情難卻,裴拾音扯了扯唇,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不用這麼麻煩,簡單一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