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彼此的呼吸都在一瞬之間定格。 陽光太烈,嗜睡而慵懶的布偶貓,卻像蛇一樣警覺地豎起了瞳孔。 浮上腦海的字母紋身,是某種警告的訊號燈。 他自亂陣腳,無非徒增把柄。 宋予白在她無辜的眼睛裡,找不到任何能判她死刑的證據。 就連莫須有的罪行,都會讓他套上“自作多情”的枷鎖。 “你是我侄女,肯定會捨不得。” 他低頭,若無其事地喝粥,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她骨碟裡的那幾粒紅豆上,皺了皺眉,像是找到能夠表達不滿的論腳。 “拾音,不要浪費食物。” 在生病的時候管控她的飲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吃飯不太乖,尤其是碰到不喜歡的食物,會用各種拖延時間的辦法,直到食物轉涼變味,然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說東西沒有想象中那麼好吃,自己沒有胃口。 宋予白起身,去廚房裡交代了方寧幾句話,重新坐回到餐椅上時,少女坦然而好奇的目光卻一直追在他身上。 “是哪種捨不得?” 她像是執著於討要一個答案,又像只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跟他閒聊,彷彿答案如何都無甚要緊。 是模稜兩可,如霧裡看花。 含笑的眼睛一瞬不瞬看著他,彷彿想從裡面找到蛛絲馬跡。 “是白天晚上都想我,巴不得第二天就能見到我,還是一想到我立志清修出家,無心塵緣,你會覺得遺憾,會覺得可惜,會想要——” “我的確會想早點把你接回來。” 宋予白很自然地跟她對視,很自然地接話,就像很自然地回應她的閒聊。 “畢竟那種地方,一般都建在避世的山上,生存居住條件好不到哪去,你體質這麼差,很容易待到生病,我跟爸爸都會擔心。” 他坦然、誠懇而平靜,理智得像在分析一個商業計劃報告。 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簾很小幅度地彎了彎,他目光溫和,連催促的聲音都充滿關切。 “好了,拾音,這些麵食如果不想吃,就換個別的口味,但是,不要再浪費方寧的心意了。” 成功將兩人放入淺水區。 兒童游泳區,水位只到腳踝,壓根淹不死人。 而宋予白依舊先她一步,邁出了泳池,留她一個人在水裡,像只落湯雞一樣,面對一碗濃香四溢的芝麻湯圓。 雖然相比起紅豆花捲,裴拾音的確更喜歡芝麻香味濃郁的湯圓。 但她今天差點被他摁在兒童區裡溺亡,心情和胃口都被大大打折。 眼前是一粒一粒飽滿圓潤的白團子,但每一粒湯圓上,都寫滿了“無懈可擊”四個字。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隻鬼鬼祟祟的小刺蝟,試圖半夜爬進農夫的果園,趁對方不注意扎個蘋果跑路,沒想到,農場主已經不知不覺加固了防禦,變換了保衛蘋果的策略。 她過敏的這段時間,裴拾音還是那個拿著破魚竿的裴拾音,宋予白已經不是那條關心則亂的魚。 她像一個低端玩家,操縱著名為“裴拾音”的npc小人,在“男朋友”這條道路上,撞到了一鼻子灰,在“男媽媽”這條路上,被迫吃掉了三個紅豆花捲和一大碗芝麻湯圓。 不會有比那天晚上的車裡,更好的時機了。 她本應該衣衫不整壓住他強吻,窄小幽閉的黑暗空間內,道德感的防備會大大減弱,指不定能將生米煮成熟飯。 可惜她經驗不足,膽子不夠大,手段不夠巧,眼睜睜看他溜走。 鋪天蓋地的沮喪,讓每一口湯圓都食難下嚥。 午休的時候躺在床上覆盤。 她需要儘快試探出,他心裡到底有沒有她。 不是那種叔叔對侄女的“有”,而是那種男人對女人的“有”。 不然她接下來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徒勞無功。 不僅無功,反而有過。 如果再像以前一樣,被他刻意疏遠。 那麼她就真的得好好規劃一下,逃婚的路線了。 自食其力沒什麼可怕,任由葉兆言再有羞辱她的機會,才是真正的噩夢。 她怎麼甘心咽得下這口氣? 直覺告訴她,宋予白心裡多少是有她的,不然那天晚上不可能跨大半個寧城去葉家找她,尤其是跟在宋爺爺保證“都聽安排”的情況下。 這不是陽奉陰違,是什麼? 但是,如果他心裡真的有她,那麼這個“有”,到底又有多少? 能不能多到,能像她一樣擁有拋開所有顧慮、不畏世俗偏見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