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白看她煩躁得下一秒又要哭,沉默著伸手替她在總控臺摁了鈕。 然而等匣蓋開了,才忽然想起裡面有東西不適合被她看到,下意識要伸手合蓋的時候已經晚了。 黑色的皮匣子被開啟,塞在紙巾旁邊的,赫然是一包紅色玻璃紙包裝的糖果,小小的一包糖果,巴掌大小的外包裝上印著一串花體的英文字母“rporate”,底下是用水彩油畫風格畫的兩顆荔枝。 裴拾音抽紙的手一頓,忪怔地盯著那袋糖果愣了很久,連眼淚都忘了擦。 闊別三年,味蕾居然還能回憶起這股帶著檸檬酸的荔枝甜香。 靜謐的車內,沉默是一個塞滿舊事的布袋,袋口的繩結被不具名的道德感收緊,將兩道微不可察的呼吸聲也填埋入內。 這是她的許願糖果——一顆糖果,就可以滿足一個願望。 可以是一支口紅,也可以是一瓶香水,可以是一套昂貴的水彩筆,也可以是一套手賬的膠帶。 他那時候擔心她的牙齒,總不敢讓她多吃,所以拐著彎控制她的飲食。 訂好規矩,乖乖聽話,他會在機場裡給她帶手信,但如果她能夠控制口腹之慾,那存下來的糖果就能跟他兌現願望。 只是她已經成年,不再需要用這種過家家式的獎勵手段。 兩人像是約定俗成,似乎也將這段過往遺忘。 回憶戛然而止。 “不是已經停產了麼?” 秀致明麗的臉上猶有淚痕,脆弱的易碎感看得人徒增保護欲。 她杏瞳裡不可思議的微光是朦朦朧朧的,是敏感而柔軟的。 像一隻翻起肚子等人擼的小刺蝟。 不是那種慣常有的,帶著明顯聰明勁兒、明顯攻擊性和明顯算計性的眼神。 此刻,水汪汪的一雙眼睛,似迷霧森林裡走出來的懵懂小鹿,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綠燈行。 他重新踩下油門,開車時,目不斜視,說得輕描淡寫:“布魯塞爾的機場還有,轉機的時候偶然看到了。” 男人側臉乾淨的下顎線,在飛逝而過的燈影裡,清冷如水。 藉著車內電子儀器投映出的微光,她看到糖果外包裝上印的日期,保質期24個月的食品,生產日期卻是半年前。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他並沒有出過國。 她很快就用一種不能置信卻明顯驚喜意味的語氣問:“送給我的嗎?” 宋予白聲線很平:“開會中途趕場的時候,我拿來補糖分用的。” 裴拾音撇了撇嘴,心想誰信。 連包裝都沒拆過的糖,你什麼時候補的糖分? 她懶得戳穿他刻意的疏遠。 “那我能吃嗎?” 她鼻腔裡還有水汽,讓聲音聽上去,有種說不出的嬌氣和軟糯。 “可以。” 耳邊“窸窣窸窣”拆包裝的聲音響了一會兒就忽然停住,宋予白猶疑的餘光掃到副駕駛座,卻意外捕捉到她的失神——裴拾音低著頭,將巴掌大的糖果牢牢攥在手心裡,像陷入某個漫長的夢魘般,一動不動。 低落再次肉眼可見。 “又怎麼了?” “不是送給我的糖,是不是就不能許願了?” 少女垂落的眼睫中,孩子氣的嗓音裡膩著撒嬌,卻有明顯的失意。 在宋予白短暫的沉默裡,她自嘲牽了一下唇,將只拉了外包裝口子的糖果放回原位,委頓地靠在椅背上不再開口。 “裡面的都是你的。” 言外之意自然是她有處置權,她可以說了算。 “但我要你親口說,”裴拾音從座椅背上側身看他,認認真真地看他,一瞬不瞬盯他側臉,像是鐵了心要一個答案,執拗地要他改口,“你送給我。” 宋予白靜靜抿著唇線,保持著穩定的緘默。 在她的堅持中,全程不置一詞。 “我要你說,你專、程、買、了、送、給、我。” “你喜歡吃就拿去,是不是送你的東西,有這麼重要麼?” “宋予白,我不要施捨,我也不做任何人的備選。” 裴拾音一板一眼地告訴他,執著著強調:“任何到我手上的東西,我都要它是真心實意的,單單就給我一個人的。” “……” 父親把她送到自己手上的時候,他沒想到,看似乖巧到無可挑剔、人見人愛的小姑娘,實際上卻難哄得要命。 執拗到有自己的堅持。 驕縱做作起來的時候讓人無法招架。 霸道起來的時候特別蠻不講理。 他有的時候會想,到底她是天生就是這種性格,還是被自己慣壞? 明明哥哥跟裴蓉都不是這樣的性格,也不知道遺傳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