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所以,她扣下了照片,也讓木梨子看見了人心的多樣性。
木梨子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把肺裡的空氣全部擠壓了出來,才慢吞吞地吐出了兩個字:
“心理。”
第七節安的目的
“所以……在那之後我就不再去上學了,課業由家庭教師輔導,我開始學習心理學,不為了別的,只是好奇,好奇為什麼人心能如此多變,然後……就一直到現在了。”
木梨子籲出一口氣,她好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就算是和導師探討學術性問題,她也很少發表自己的看法,一下子講了這麼多,她甚至感覺有點頭暈胸悶。
安簡短地“嗯”了一聲,站起身來,讓開身體,把女人的屍體完全展露在木梨子眼前。
女人恢復了她以往的神采,黑眼圈完全被遮蓋住,胸口那朵紅梅,透過白色的壽衣,隱約可見,眼睛閉合著,少了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凌厲,卻多了些安詳與慈愛。
木梨子搖搖頭,聲音終於變得有些嘶啞了:
“從沒看見過這樣的……這樣的她,感覺是個陌生人。”
安輕聲問道:
“是不滿意嗎?如果不滿意的話,我可以重新化妝。”
木梨子抬起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說:
“很好,這樣就好。”
安抬頭看了看邊上的鐘表,時間顯示是凌晨三點半。
距離火化開始的七點還有三個半小時,按照工作安排來說,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火化之類的事情就要其他的員工負責完成了。可是聽過木梨子的故事後,她決定把這個流程跟到底,也算是對木梨子向自己吐露心聲的尊重。
她徵詢了一下木梨子的意見,木梨子沒有反對,但她也沒再說話了。
她靜默地坐在自己母親的床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像在和她進行隔著生死的交流,以填補這數年間未曾交流過的遺憾。也好像是單純的凝視,用這種方式寄託她內心的空落與無助。間或,她會對母親說兩句話,大多是隨感而發,沒什麼條理章法,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
安在火化儀式開始前,退坐到了木梨子身後,就像她剛才坐在自己身後一樣,不發一言,只觀察著木梨子的舉動。並等待著儀式的開始。
有願意把親屬的屍身火化的人,也有不願火化的人。
很多人寧可選擇被罰款,偷偷地進行土葬。也不願被推進焚屍爐裡,一把火燒個乾淨。
安就聽過一種說法,那是個死活不願意把自己去世的兒子火化的中年母親,她把兒子的屍體送進殯儀館之後又反悔了,想要把兒子的屍體要過來。原因是,她沒有嘗試過死亡的滋味,她不知道人死後會不會有痛覺,如果人在死後也是有痛覺的話,被送入熊熊烈火中燒成灰,對他來說。太殘忍太痛苦了。
說實話,安被她這個聽起來有些荒唐無稽的理由說服了,她甚至想過。如果自己死後,絕不要火化,萬一真的有痛覺的話……
然而,木梨子卻沒有這種憂慮,她靜靜地呆立在焚化爐前。眼睜睜地看著她母親的屍體被推入爐中,火苗呼呼噴射的聲音掩蓋了屍體被焚化成粉的聲音。她還是紋絲不動,沒有像一些家屬一樣哭天搶地,她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這個葬禮,除了木梨子根本沒有第二個人參加,包括死者生前的朋友們,都不知道今天是死者焚化的日子。
據死者的前夫木天戩在電話中所說,本來她的死亡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還是按下去,越少人知道越好,整個葬禮,有木梨子一個人,再加上幾個專業的殯葬人員,剛剛好。
電話那邊,木天戩的口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似乎一點都不懷疑自己女兒的能力,他完全確信木梨子能把這件事完美地處理好。
事實也確實如此,木梨子磕頭,下令焚化,把骨灰裝入骨灰盒,送葬,下葬,整個流程跟下來,竟然絲毫差錯都沒有出,果然如她自己所說,她是個完美的存在,她身體裡彷彿安裝著瑞士鐘錶裡精密的零件,有條不紊地運作著,操控著她的行為,讓她的一舉一動看起來都是那麼合乎規制。
在精美的骨灰盒葬入墓穴,被封存完畢後,木梨子向負責下葬的員工們一一鞠躬致謝,對安,她更是深深地彎下腰去,許久才直起身子。
這樣基本的禮節,被她做得幾乎完美,完美到虛假。
一切都完成之後,木梨子記錄下了安的聯絡方式,留下一句“保持聯絡”,就鑽入了墓園門口等待已久的黑色轎車裡,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