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涼月下失去血色的臉,西城戰後前殿亦動容的精純光系魔法,豆蔻年少的女子從容和婉的笑顏,挺直的脊背天成的驕傲背後,澆築的是鮮血和流不出的淚水。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按照家族的意思投效。初次見面時她只在好奇,被紫家操縱的傀儡世姬究竟有何能耐六年之後竟反過來操縱整個紫家。向她屈膝的那一刻,算計的是她能為家族帶來的價值。
看她雍容優雅的笑靨,看她傲然天空之下的高貴,看她不近人情的命令,看她蒼白麵頰上染血的紅,青綠法袍上的殷緋,輕描淡寫的手腕裡盈盈金芒——
她就陷進去了。
“我害怕。”她死死抵住牆,不讓尹螓看到她的淚水,低聲抽泣,“我害怕她的羸弱,害怕會在某一天看見她——”
尹螓捂住她的嘴,眼露堅定:“不會有那一天的!”
蔓城大神官孤桀蒼鷹的高傲,像噎在心頭的細刺,咽不下,吐不出,他卻清楚,高傲如她,絕不需要憐憫的目光。
他還要再說什麼,卻聽見門外侍從的敲門聲切切急促:“大人,二軍的郎上佐來訪。”
竟是郎夔來了?
對視一眼,於旻泛紅的雙眸中閃著狐疑,她後退到陰影裡為自己整裝,尹螓自己過去開門。
侍從一臉急切遞上拜帖,到訪神殿的軍官從來只有秦暉,郎夔的到來顯然令他們很疑惑,卻礙於這敏感時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瞅著尹螓。尹螓接過來看了一眼,道:“請郎上佐至客殿,本君即刻就去。”
侍從送了口氣,慌忙離去。尹螓回頭,整裝過後於旻已恢復了素日的明媚,他點點頭:“我先去客殿,你去回覆世姬殿下。”
“可是世姬殿下現在——”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尹螓人已遠去。於旻跺跺腳,思量半晌,終是去找紫流螢。
從來與神殿來往大小事務的都是秦暉,習以為常之後他們也都忽略了,郎夔是上佐,明昭的上佐!
按品級,上佐的官階算得上正五品。明昭官階共分九品,算上正從就是十八個等級,千羽譫無緣帝位,獨佔了正一品,從一正二又被三十三臺瓜分乾淨,餘下的就壓得更低。為保持一致,神殿也壓低了品級,正位神官不過剛入流,赤階上位也不過從六品,這樣的差別下根本無法進行任何磋商。唯一壓得下他品級的,蔓城上下也只有紫流螢一人。
她想起瘦弱如柴的身子費力的咳喘,每一聲叩在她心口,彷彿生命流逝前呼吼,只覺手腳軟綿綿踩在棉花上,渾身上下一片冰冷。
邁動訓練有素的步子,沉穩、從容,卻獨失心,機械地邁著腿,恍恍惚惚又回到大神官寢殿。
…………
芬芳優宛的綠煙從海棠鎏金香爐中潛出,步步輕緩,雕欄畫棟的樑柱伸出一截兀長的陰影,芝蘭椒香,金碧輝煌。彩繪花窗映耀冬日燦陽,片片浮雲隨流水,斑斕溢彩,雪白牆面上分明有人影移動,走近了,才看清是彩繪的浮雕,畫的是神話時代裡神姬殿下持天劍殺退群魔的故事。
畫中的神姬殿下不再是殿堂裡掛上神祇面具遠離塵世的冷漠高遠,她美眸飛煌,燦若星辰,揮劍飛舞,威武英姿,所向披靡。長劍之下,堆砌屍體。
比起殿堂裡寶冠玉帶端坐威儀的神姬殿下,郎夔更願接受神話時代飛舞英揚的女子。若將這樣的神姬殿下供上軍部,神殿會更得人心一些吧?
郎夔猛地一抽,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愕然方才腦海裡轉過的念頭。
竟想到將神姬殿下供上軍部,莫不是他瘋了?
他正胡思亂想之際,門外腳步聲響起,沉穩、從容,他擅於聽聲,來人的腳步聲中,每踏出一步,都透著毫不動搖的堅定,顯然是聚集在蔓城大神官身旁瘋狂的神權衛道者。
“郎大人大駕光臨,蔓城神殿上下蓬蓽生輝。”
人未至,聲先到,他循聲遁望,視線漸循的青年男子,一身赤紅法袍及地,配在腰際的法杖像一柄銀劍緊緊帖服,這架勢,不像終日掛著假笑的神官,倒像凱旋歸來的將軍,英武飛揚,說不出的風liu倜儻,不是尹螓又會是哪一個?
他也不起身,只拱手。“螓殿大人有禮。”
尹螓頷首回禮:“郎大人客氣。”彷彿毫不在意他剛才的無禮,神情恭順笑容可掬:“不知郎大人駕臨,有何指教?”
看他這樣子是打算跟自己耗時間,郎夔卻不想跟他繞圈子,直言:“此前貴殿所至條案已閱,本官特奉軍團長大人之命拜會。”
尹螓笑容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