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剛走了一撥解籤的人,道長那裡這會兒正空閒著。
一個四十幾歲的道士,一身的灰佈道袍半舊不新。拿到藍鳶的籤時,文縐縐的說了一大堆古語,大概意思是雖情路前緣坎坷,卻有情人終成眷屬,算是個中上籤。
接到九姬的籤時,道長那雙略顯混沌的眼睛卻嗖的亮了下,很快的又滅了。卻見他狀似隨意的將籤文丟在一邊,說:“姑娘再去抽一支吧,估計是廟祝放錯了,月老廟裡九十九支姻緣籤,其中絕無此籤。”
九姬一愣,有這種解釋嗎?
“既然抽到了都是一種緣分,不知道長可否告知籤文的意思?”不提防的,藍鳶倒是比九姬還上心,先九姬而問出口。
道長看了看藍鳶,目光又停留在九姬面上,眉頭微微斂起,反問了一句:“不知姑娘生辰是何時?”
九姬抿嘴一笑,忽然有種感覺,這道長是有些本事的,難不成還能看穿了她不算是本尊?故意刁難到,“吾為何要告訴道長呢?”
道長神情微頓,片刻後方散漫一笑,說:“姑娘所言甚是,老道擅問了。姑娘乃富貴之人,一切隨心就是了。”
九姬笑盈盈的盯著道長,似乎想看穿他內心的想法。此人不是故弄玄虛,就是真看透世情,一時間也吃不準是什麼狀況。
倒是一邊的藍鳶,似乎被道長的話給震撼到了,始終琢磨著那十六個字,還有那句“富貴之人”,看九姬的眼神也開始略帶疑惑起來。
九姬對身邊的暗湧只當不存在,倒是認真的謝過道長,眼見著這會兒人似乎又多起來,小心的拉著藍鳶避開人群,悄然離去。
按照大彝風俗,七夕節不僅要乞巧、求姻緣籤,還要曲水放河燈,河燈漂的越遠,意味著幸福越長。
九姬的河燈是小蝶做的,別人大多是芙蓉蒹葭,彩鯉飛魚,唯獨她的紮成了玉簪花,繽紛的色澤中一簇純淨的白,格外的扎眼。
“妹妹這河燈也做的別緻,倒是把玉簪花的神韻給表露無遺。臨風玉一簪,含情待何人,合情不自展,未展情更真。”
許是收拾起了剛才那些遲疑,藍鳶又恢復了那個淡定、優雅的模樣。
九姬將河燈放進水中,看著它漸漸漂遠,倒不指望這河燈真能帶來多長久的幸福,卻是希望能隨著河燈遠去,憑記一份追憶。或者化成空氣的樂娘子,會有一絲散落在水中。對於藍鳶的話,卻是不曾認真去聽,隨口答道:“小蝶給我做的,倒是不曾在意是什麼,應景罷了,又有誰真看呢。”
似是察覺了九姬有點心緒不佳,由著她那句“又有誰真看呢”,想到自己的那支籤,再看看自己那已經漂遠的河燈,藍鳶似乎也被影響到。真能應了道長的話,有情人終成眷屬她倒也認了,可就怕一場空夢。
含情待何人?問的不正是她嗎?
九姬忽然覺得身邊安靜下來,猛的回神,見藍鳶呆坐在水邊的樣子,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意識到這約莫是挑動了別人的傷心處,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忍不住上前打岔道:
“姐姐這是想什麼呢?玉簪花再好看,哪比得過姐姐的並蒂蓮。姐姐今日求了好籤,可是要請妹妹用個夜宵的。”
被九姬一推,藍鳶也回了神,剛預備回話,卻遠遠的聽到有人隔岸唱情歌,拉著九姬說:“請妹妹吃飯容易,先陪我聽會兒。你聽,這二人唱的不錯呢!曲水笙歌,倒是惹人羨慕。”
九姬自然也聽到了歌聲,卻是一首樛木,嬌柔的女聲與渾厚的男音,和著潺潺的流水聲,別有一番味道。
“南有樛木,葛?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
南有樛木,葛?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將之。
南有樛木,葛?縈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藍鳶似乎的聽得痴迷了,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拍子,絲毫未曾察覺九姬古怪的神情。
輕歌慢吟,曲水間緩緩流淌的濃情蜜意。起風了,卻是掀起一片波瀾。
“你說這唱歌的是什麼人?”
那廂聽歌成痴的藍鳶,神情有些恍惚的開口,卻不知是問的九姬還是自說自話,痴的是歌還是詞。
詩經裡的自古是拿來傳唱最多的,一首樛木寫的是祝賀新婚,以葛?纏繞樛木,比喻女子嫁給丈夫。然後為新郎祝福,希望他能有幸福、美滿的生活。如此意寓,放在七夕來唱倒是應景的很。
九姬暗笑,藍鳶的心事看來不小,一首詩歌便讓她如此嚮往,怪不得求籤時那般虔誠,解了籤也還是患得患失。卻不